淑芳两腿间
淑芳两腿间
这事儿得从村口那棵老槐树说起。淑芳每天晌午都坐在树下的石墩上纳鞋底,针线在她手里穿得飞快,可她的眼神,老是飘向村外那条黄土路。村里人都说,淑芳在等她男人。她男人叁年前跟着工程队走了,说挣了钱就回来盖新房。这一等,就是一千多个日子。
其实啊,淑芳两腿间夹着的,何止是那厚厚的鞋底子。她夹着的,是日复一日的盼望,是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热,是心里头那股子快被磨平了的劲儿。有时候纳着纳着,针会扎到手,她“嘶”一声,把指头放进嘴里吮,那咸腥味儿,跟心里的滋味儿差不多。
变化是从那个下午开始的。乡里的技术员小刘来了,骑着个叮当响的自行车,车后架捆着一大捆图纸。他在村里推广新型大棚种植,挨家挨户地讲。讲到淑芳这儿,她正忙活呢,只听了个大概。可小刘一句话戳中了她:“守在家门口,也能刨出金疙瘩。”淑芳手里的针线,慢了下来。
她心里那个念头,像春天的草芽,顶破了硬土。男人指望不上,日子还得往前过。她琢磨了好几个晚上,最后把家里存折本——那用红布包着、压在箱底的钱——全取了出来。那笔钱,原本是留着盖房用的。村里人知道了,风言风语就起来了。有人说她败家,有人说她瞎折腾,一个妇道人家,能弄成啥?淑芳听见了,不吭声,只是两腿间夹着的那股劲儿,更紧了。这回夹着的,是破釜沉舟的决心。
第一年是真难。大棚的塑料膜被风吹破过,苗子遭过虫害,夜里降温,她得爬起来烧炭盆增温,熏得眼泪直流。她整天泡在那个绿色的棚子里,弯腰,起身,查看,记录。裤腿上永远沾着泥,手指甲缝里也是黑的。可她觉得踏实,那种踏实感,是脚踩在土地上的实在,是汗水滴进泥土里的声响。这比空等着,心里那没着没落的虚,强多了。
转机出现在第二年夏天。她种的反季节黄瓜,水灵灵的,头一茬摘下来,就被镇上的超市订走了。钱拿到手里,是崭新挺括的票子。淑芳捏着钱,站在大棚门口,忽然就笑了,笑着笑着,眼泪又出来了。这眼泪,是辣的,也是甜的。
如今再看到淑芳,她还是常坐在老槐树下。不过手里忙活的,变成了看订单、算账本。眼神还是偶尔瞟向村口,但里头少了焦灼,多了平静。村里人再谈起她,口气全变了。“淑芳那大棚,弄的是真好。”“人家现在是技术能手了。”她听着,淡淡一笑。她知道自己踏实感的来源变了,不再系于远方某个模糊的身影,而是根植于自己亲手搭建的这一方绿色天地里。
那天傍晚,霞光满天。淑芳从大棚里出来,捶了捶酸痛的腰,望着被染成金红色的村落。她忽然觉得,自己这两条腿,站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直,都稳。它们走过的路,它们支撑过的日夜,它们之间承载过的那些沉重与轻盈,最终都化成了脚下这片土地蓬勃的生机。日子还在继续,路,也还在自己脚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