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好大轻点
啊好大轻点
老陈把那个纸箱子搬进来的时候,我听见他“嘿哟”一声闷哼,箱子角重重磕在地板上,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。他直起腰,捶了捶后腰,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。“这玩意儿,可真够份量。”他喘着气说。
箱子里装的是我新买的书柜,板材的,得自己组装。我拆开包装,那些木板、螺丝、隔板、说明书哗啦一下摊了一地。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板子,还有那包看起来数目惊人的螺丝钉,我头有点大。老陈凑过来,拿起那块最大的侧板,掂了掂,“嚯,这块板子,啊,好大。”他比划着,“你一个人,搞不定吧?”
我嘴硬,说没问题,照着说明书来呗。老陈摇摇头,也没走,点了支烟在旁边的旧沙发上坐下了,说看我弄,需要搭把手就吱声。我知道,他是怕我毛手毛脚把东西弄坏了。
开始还挺顺利。找到对应的板子,对准预打好的孔位,拿起螺丝刀就开始拧。心里想着快点让它立起来,手上就不自觉地用了狠劲。螺丝刀吱吱地响,木板被挤压得微微变形。老陈在一旁看着,烟抽到一半,终于忍不住开口:“哎,哎!轻点,轻点!”
我停下来,不解地看着他。他走过来,拿过我手里的螺丝刀,指了指那个白色的塑料连接件。“你看,这个榫卯,得顺着它的劲儿来。你使那么大蛮力,它吃不住,里面滑了丝,这板子可就废了,再也咬不紧了。”他边说,边示范着,手腕很稳,力道均匀地送进去,直到听见一声恰到好处的、扎实的“咔嗒”声。“感觉到没?它吃上劲了,就行了。这东西,讲究个恰到好处,不是力气越大越好。”
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,接过螺丝刀,学着样子,对准,轻轻送入,感受着螺纹一点点咬合木板的过程。果然,顺滑多了,那种扎实的咬合感,比之前用蛮力硬怼进去的感觉,要让人安心得多。
老陈坐回去,继续抽他那半截烟。屋子里安静下来,只有我拧螺丝的细微声响,和他偶尔的提点。“那块搁板,对,就是那块,放进去的时候托着点,啊好大一块,别让它磕着边。”“那颗螺丝,稍微回一点,太紧了,板子绷着,久了要变形。”
“轻点”,“慢点”,“托着点”……这些词反复出现。我忽然觉得,组装这个书柜,不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,倒像是在进行一种微妙的沟通。和这些没有生命的木板沟通,和那些小小的螺丝沟通。你得了解它们的脾性,知道它们的极限,顺着它们的结构去用力。
生活里好多事,不也是这样吗?我们总是太着急,太想看到结果,于是用上全身的力气,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所有事情“拧”到位。对待工作,恨不能一天做完一周的事;对待身边的人,恨不能一句话就让他们完全理解自己;甚至对待自己,也常常逼得太紧,设定一个又一个紧绷的目标。
可很多时候,事情就像这个书柜的榫卯。力气太大,方向不对,不仅进不去,反而会毁了那原本可以严丝合缝的连接。需要的是耐心,是观察,是顺着纹理和孔位,轻轻地、稳稳地,把力量送到该去的地方。那种“咔嗒”一声到位的感觉,不是靠猛力砸出来的,是靠巧劲和感知寻找到的。
书柜终于立起来了,稳稳当当。我把最后一块背板扣上,拍了拍手。老陈也站起身,绕着它走了一圈,这里按按,那里摇摇,点点头。“嗯,这回结实了。”
我看着这个由一堆散件变成的、挺括的柜子,心里有种很踏实的成就感。这成就感,不仅仅来自于完成,更来自于那个“轻点”的过程。它提醒我,有时候,真正的牢固和成功,恰恰来自于那一份懂得收敛的力道,和那一份不疾不徐的用心。
老陈准备走了,临走又回头看了一眼书柜,笑着说:“看,给它安个家,也得温柔点不是?”我送他出门,心里还回味着这句话。是啊,对待眼前具体的事物,对待手头的工作,对待生活中那些重要的人和关系,或许,我们都得学会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句:啊,这个有点大,别急,轻点,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