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女人擦她毛荫荫的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16:02:39 来源:原创内容

老女人擦她毛荫荫的

巷子口那棵老槐树,怕是比李阿婆的岁数还大。春天一蓬新绿,夏天就撑开好大一片浓荫,墨绿墨绿的,风一过,叶子哗啦啦响,地上光影也跟着晃。李阿婆就爱搬个竹凳子,坐在那毛荫荫的树影底下。她手里常拿着块半旧不新的蓝布帕子,慢悠悠地,擦着什么。

起初没人留意她擦的是啥。只当是老人在树下纳凉,手里闲不住。那帕子在她手里翻来覆去,动作轻得很,像怕惊扰了谁。有时候擦着擦着,她会停下来,眼神飘到很远的地方,定定地看一会儿,然后又低下头,继续手里的活计。那专注劲儿,仿佛她擦的不是件东西,倒像是在抚平一段皱巴巴的时光。

我小时候好奇,凑近了瞧过几回。她擦的,原来是个铁皮盒子。盒子上红漆斑驳,边角也磕碰得露出了黑铁色,盖子上一朵牡丹花的图案,也模糊得只剩个轮廓。可李阿婆擦得仔细,盒身、盒盖、边边角角,都用那蓝布帕子一遍遍抹过。阳光透过槐树叶子的缝隙,碎金子似的洒在她手上,洒在那旧盒子上,亮一块,暗一块的。

有一回,我大着胆子问:“阿婆,你这盒子里装着宝贝呀?天天这么擦。”

她抬头看看我,眼角皱纹堆迭起来,像是笑了,又像是没笑。“哪里是宝贝,”她声音有点哑,像老槐树皮一样粗粗拉拉的,“都是些没用的老东西。”话虽这么说,她擦盒子的手却没停。那铁皮盒子在她手里,被擦得泛着一种温润的光,不是崭新的亮,而是一种被岁月和人手的温度慢慢浸润出来的、沉静的光泽。这大概就是“包浆”吧,我想。只不过这包浆,一半是时光磨的,一半是她用手掌心,日复一日,慢慢捂出来的。

后来从大人们零碎的闲谈里,才拼凑出一点这盒子的来历。说是李阿婆年轻时候,有个订了亲的人,后来时局动荡,那人随队伍走了,再没回来。这盒子,好像是那人留下的,也可能不是,传话的人也说不清。只知道李阿婆就这么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,和这个铁皮盒子作伴。

这下我好像有点懂了。她哪里是在擦一个生锈的旧盒子呢。她擦的,是盒子里锁着的声音,是那个或许早已模糊的面孔,是一去不回头的年轻日子。那些东西,看不见摸不着,却像灰尘一样,每天都会悄悄落下来一层。她得擦呀,不停地擦,才能让记忆里的那些画面,保持一点清晰的样貌。那毛荫荫的树影,罩着她,也罩着那个盒子,像一层保护色,把外头喧嚷嚷嚷的世界隔开了一些。

再后来,巷子要改造,老槐树据说也保不住。李阿婆搬走的前一天下午,还是坐在那毛荫荫的树下,最后一次擦她的盒子。那天没有风,叶子一动不动,影子浓得化不开。她擦了很久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。最后,她把帕子仔细迭好,放进盒子里,盖上盖子,轻轻拍了拍盒面。那动作,不像告别,倒像是安抚一个老伙伴。

如今,老槐树没了,李阿婆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。可有时候,特别是夏天午后,看到一片浓密的树荫,我总会恍惚一下,仿佛又看见那个坐在竹凳上的身影,手里缓慢而执着地,擦着那片毛荫荫的光影,擦着一段比铁皮还要沉默的时光。她那个铁皮盒子,大概还在某个窗台下,继续积攒着新的灰尘,也继续等待着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,再来为它拂拭,让它重新泛起那层幽幽的、人心的包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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