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公你往这里看
相公你往这里看
老街的茶馆里,说书先生醒木一拍,故事就开了头。今儿讲的是个老掉牙的段子,说古时候有位娘子,总爱扯着自家相公的袖子,指着这儿那儿让他看。相公起初不耐烦,后来才明白,娘子要他看的,从来不是那朵花、那片云,而是花云底下,两人并肩站着的那点光阴。
这话听着有点绕,是吧?其实想想,咱们过日子,不也常这样。我喊你“快看天边的晚霞”,你也许正盯着手机,头也不抬地“嗯”一声。那霞光就在窗外,一分一秒地褪色,像烧红的铁块慢慢冷却成灰。我想让你看的,哪里是那片云彩呢,是那一刻我心里满当当的、想跟你分享的这点儿欢喜,怕它凉了。
所以说啊,“看”这个动作,里头门道深了去了。它不光是眼睛的事儿,是心要跟上。你得把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先按一按,腾出块空地,才能把对方指给你看的东西,妥妥地接住。这接住的,可能是一朵花的形状,也可能是一声没叹出来的气,一份不好明说的惦记。
记得我爷爷还在的时候,奶奶总爱在饭桌上让他“往这里看”。有时是看他袖口沾了灰,有时是看他碗里的饭没吃干净。爷爷总是慢悠悠地“哎”一声,顺着奶奶手指的方向,该弹灰弹灰,该扒饭扒饭。那场景寻常极了,可现在回想,里头有种稳当的节奏。奶奶的“看”,是种细水长流的关注;爷爷的“应”,是种心照不宣的懂得。这一来一回,没半句甜言蜜语,日子却过得像老棉布,越洗越软和。
现在呢,咱们眼睛多忙啊。屏幕里的世界光怪陆离,什么都争着抢着要我们“往这里看”。看新鲜事,看热闹,看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别人的活法。眼睛忙坏了,心却好像有点空落落的。反倒是最该看真切的那个人,坐在身边,他的新发型,她今天不太高的兴致,倒容易从眼皮子底下溜过去。
我认识一对老夫妻,有个挺有意思的习惯。每天傍晚散步,老太太总会忽然停下,拽拽老伴儿:“老头子,你往这里看。”有时是看墙头一只打盹的猫,有时是看谁家阳台新开的花。老头子就真的停下脚步,扶扶老花镜,认真地看上一会儿,然后点点头,说句“是挺好”。就这么简单。可你想啊,几十年下来,这点“看”里头,攒下了多少旁人看不见的风景?那是他们俩共同构建的、独一份的回忆地图。
所以啊,别把那句“往这里看”当成随口一提的打扰。它可能是个笨拙的邀请,邀请你走进对方此刻的世界里瞧一瞧。那世界里也许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,就是一点琐碎的发现,一点即时的感受,像小鱼吐出的泡泡,转眼就散。但你接住了,这泡泡就在两人之间,映出一点彩虹似的光。
窗外又飘过一片挺奇怪的云,像匹跑累了的马。我下意识地想开口,忽然笑了。这“相公你往这里看”的滋味,大概就是,我看见了什么好的、有趣的、稍纵即逝的,头一个念头,就是想让你也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