狠狠狠插
狠狠狠插
老王蹲在自家田埂上，嘴里那根烟烧了半截，灰烬颤巍巍地挂着。他盯着眼前这片地，眉头锁得跟地头的沟壑一样深。这土，看着是土，可苗子下去，就跟没吃饭似的，蔫头耷脑。他想起老爹的话：“庄稼活，没啥窍门，就是得把根扎瓷实了。”咋扎瓷实？他当时没往心里去，现在琢磨着，恐怕差的就是那股“狠”劲儿。
这“狠”，不是瞎使劲。隔壁老张去年施肥，那叫一个猛，恨不得把整个化肥袋子都倒进一个坑里。结果呢？苗子烧得焦黄，秋收时哭都找不着调。老王的“狠”，得是地方，得是巧劲。他掐灭烟头，站起身，拍了拍屁股上的土。今年，他打算换个法子。
他重新扛起那把磨得锃亮的铁锹。这老伙计，木把子被手心汗浸得发黑发亮，沉甸甸的。以前插秧，图快，铁锹斜着往泥里一送、一撬，有个窝就把苗子按进去。现在他不这么干了。他选好点，脚踩着锹背，屏住一口气，腰腿同时发力——不是斜插，而是近乎垂直地、稳稳地、深深地踩下去！
只听见“噗”一声闷响，铁锹头整个儿没入湿软的泥土，直没到锹肩。这一下，感觉完全不同。你能感觉到锹刃破开板结的土层，切开那些看不见的、缠缠绕绕的硬疙瘩，直通到下面松软肥润的底土。拔出来时，带出的泥都冒着股子新鲜气儿。
“对喽，就是这个感觉。”老王心里念叨着。以前那叫“插”，轻飘飘的，根就窝在浅层，太阳一晒就干，风一吹就晃。现在这个，得叫“深深插入”。只有深，根才有地方往下钻，才能吸到底下的水分和养料，才能站得稳，扛得住风雨。这个“深”字，就是他的第一个关窍。
光深还不够。他弯下腰，捏着翠绿的秧苗，不是随手一放，而是顺着那个深深的、笔直的切口，稳稳当当地送下去，让根须几乎能触到底。然后，不是随便拢点泥糊上，而是用双手从两边压实泥土，特别是指缝间的力道，要匀，要稳，要把苗茎基部的那圈泥箍得结实实，但又不能伤了嫩茎。这手上的“稳”和“准”，就是第二个要紧处。你得让苗子和泥土严丝合缝，中间不留空隙，不然根悬着，吃不上力。
一株，两株……老王干得慢，汗珠子顺着脖颈往下淌，砸进泥里。他不再想着“今天要插完几分地”，心思全在手下这一株苗上。深插，稳送，实培。每个动作都带着股专注的狠劲，这狠劲不是急躁，而是下定决心，把每一个环节都做到位，不留一点马虎和妥协。
日头渐渐偏西。老王直起酸痛的腰，回头望去。新插下的一排排秧苗，立在平整的水田里，绿得精神，横看竖看都成线。跟旁边那块旧日手法插的、有些东倒西歪的田一比，那股子挺拔的劲儿一下子就出来了。虽然都刚插下，但感觉已然不同。他知道，根扎得深、扎得实的苗，后期长得快，穗子也沉。
晚风拂过田埂，带着湿泥和青草的味道。老王点起一支新烟，眯着眼看。他好像能看见，那些被他“狠狠狠”插下去的苗子，根须正悄没声地、奋力地朝着黑暗温暖的深处钻去，去寻找它们安身立命的基础。这不只是插秧，这像是一种交付，把希望用一种坚决的方式，托付给土地。剩下的，就交给阳光和雨水，交给时间。他吐出一口烟，心里头那点焦躁，不知不觉，好像也随着那深深插入的铁锹，被摁进土里，化成了某种踏实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