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朋友5的台湾
我的朋友5?的台湾
老张最近总跟我念叨，说他心里头搁着个事儿，像块鹅卵石，不硌人，但总在那儿。什么事儿呢？对于他那个失联多年的朋友，我们都管他叫“五问号”——因为他名字里有个字生僻得很，电脑打不出来，显示成个“？”，久而久之，就成了他的代号。
五问号是台北人。我们仨当年在海外留学时认识的。记得最清的，是学校后头那条小街的牛肉面馆，我们常去。五问号总会细心地把桌上的辣油瓶和醋瓶摆正，然后说：“这味道，跟永康街的比，还是差了点‘锅气’。”他说“永康街”时，眼里有光，那种光，是你想起自家楼下拐角早餐店时才会有的。
后来各奔东西，联系就淡了。老张试着在社交软件上找他，输入那个永远打不完整的名字，结果总是一串问号。他说，感觉像面对一片平静的海峡，知道对岸就在那儿，朋友就在那儿，却听不清具体的声音。这感觉，挺微妙的。
老张不是个爱琢磨宏大话题的人，但这回他琢磨上了。他说，他想起五问号聊过的那些日常：捷运站里匆忙的人流，夜市上阿嬷炸得酥脆的甜不辣，台风天全家一起盯着电视等放假……这些画面，和他从小看的《康熙来了》里的烟火气，和他爷爷珍藏的铁观音罐子上“福建安溪”的字样，奇异地重迭在一起。他说，这里面有种割不断的“文化纽带”，像一条看不见的线，穿起了很多琐碎的、温暖的共同记忆。
“你说，”老张有回抿了口茶，慢慢说道，“咱们记住一个人，一个地方，靠的是什么呢？是地图上的一条线，还是冬天里一碗同样做法、同样暖乎的姜母鸭？”他没等我回答，自己接着往下想：“我找不着五问号这个人了，可我好像又到处都能‘感觉’到他。在听到某首老歌的旋律时，在看到繁体字招牌时，甚至就在咱们这儿新开的奶茶店，卖着他当年总夸的‘珍珠’的时候。”
前阵子，老张偶然看到个纪录片片段，讲的是闽南老屋的燕尾脊，说那种建筑风格在台湾的庙宇上也常见。他忽然就乐了，给我发消息：“你看，这屋脊就像个信使，飞过了海，把样子留在了两边。文化和人呐，大概也是这样，风一吹，种子就落下了，才不管什么界线不界线的。”
他现在还是没找到五问号的具体联系方式。但他说他不急了。他买了几本台湾作家的小说，放在床头，睡前翻几页。他说，读着那些文字里的巷弄、方言和人情冷暖，仿佛就能听见老朋友用那种熟悉的、带点懒洋洋调子的国语在讲故事。这种“文化纽带”带来的亲切感，比任何生硬的标签都来得真实、有力。
老张的故事让我想了许多。我们身边，或许都有个“五问号”。他不是一个符号，不是一个问句，而是一段具体的、鲜活的共同经历，是味觉、听觉和记忆的混合体。寻找他，理解那片土地，或许不该从冰冷的定义开始，而该从这些温热的、共享的生活肌理中去触摸。当一碗面的味道，一句方言的腔调，一座建筑的飞檐，都能让你会心一笑时，连接就已经存在了，而且牢固得很。
海水潮起潮落，带不走岸与岸之间地底的相连。老张还在等他那个老朋友的消息，但他心里头那块鹅卵石，如今摸起来，似乎也带上了海峡那头的温度，温润的，熟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