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外卖小哥白日了一下午
被外卖小哥白日了一下午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离谱。那天下午，我瘫在沙发上，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“骑手正在火速赶往商家”的小图标，心里盘算着再等二十分钟，就能吃上那家新开的酸菜鱼。窗外是白晃晃的日头，晒得树叶都蔫了，整个世界懒洋洋的，时间好像被这高温融化了，流得特别慢。
骑手的定位图标，在商家那个位置，一停就是半个钟头。起初我没在意，大概周末单多，排队吧。又过了二十分钟，图标还是纹丝不动。我那点可怜的耐心，跟窗外的水汽一样，蒸发得干干净净。拨通电话，响了七八声才接。背景音嘈杂，有个年轻的男声急匆匆地说：“马上马上！商家出餐慢！”话音没落，电话就挂了。
得，等吧。我刷了会儿短视频，看了篇半懂不懂的财经文章，抬头一看，好家伙，图标居然开始往反方向移动了，越挪越远。我这火“噌”一下就上来了。再打电话，这次接得倒快。“喂，师傅，我餐呢？您这都跑哪儿去了？”
对面沉默了两秒，传来一个特别沮丧、甚至带着点哭腔的声音：“哥，对不起啊……我……我电动车没电了，推着车找换电柜呢。这边我不熟，绕晕了。”他喘着气，背景里有风声和模糊的车流声，“您的单子，还有另外两单，都……都在我箱子里。我真不是故意的。”
我那一肚子火，突然就被这话给噎住了。脑子里瞬间冒出很多画面：大太阳底下，一个年轻人推着笨重的电动车，满头大汗地找那个绿色的换电柜，保温箱里装着可能已经凉透的饭菜，还有一屁股要超时的订单和等着扣的罚款。我那点馋和急，好像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。
“你……找个阴凉地方，先别急。”我话到嘴边，变成了这句。挂了电话，我看着那个在地图上缓慢蠕动、最终彻底停下的图标，忽然觉得，我等的好像不是那份酸菜鱼了。我在等一个结果，一个对于这个陌生下午，对于另一个普通人如何收拾“突发状况”的结果。
时间又滴滴答答走起来。补辫辫不断弹出提醒，“订单已严重超时”，建议我联系客服或申请退款。我没点。说不清为什么，可能就是觉得，这时候再点个退款，像在人家已经很沉的担子上，又悄悄加了一块石头。
大概又过了四十多分钟，门铃终于响了。打开门，一个晒得黝黑的小伙子站在门口，蓝色工服后背湿了一大片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。他把袋子递给我，连说了七八个“对不起”，头低着，不敢看我。“真的对不起，餐可能不太热了……我车后来完全动不了，是找到换电柜换好，才赶紧送过来的。另外两家我已经道歉赔偿了，您这单的钱，我……我也可以转给您。”
袋子拿到手里，确实只有一点温乎气了。但我看到他那双满是汗渍和灰尘的手，还有那双因为愧疚和疲惫显得通红的眼睛。我接过袋子，说：“没事，天热，你也不容易。赶紧去送下一单吧。”
他愣了一下，又重重地道了声谢，转身小跑着进了电梯。关上门，我把那份温吞的酸菜鱼倒进碗里，重新加热。吃着的时候，心里那股焦躁早就没了，反而有点不是滋味。这个下午，我被“白日”了，计划被打乱，午餐变成了晚餐。但好像又被另一种东西填满了。我“经历”了他的那个兵荒马乱的下午的一角。
我们每天点外卖，看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、会移动的头像，觉得那只是一个功能，一个符号。直到有一天，这个符号突然开口说话了，带着喘息、焦虑和真实的困境。那一刻，一种具体的“连接”才真正建立起来。它不再是平台算法里冷冰冰的匹配，而是一个具体的人，用他的体力、时间和一点点运气，在对抗着各种意外，试图完成他对我的承诺。这种“连接”，带着生活的毛边和重量。
窗外的日头开始西斜。我吃完最后一口鱼，收拾碗筷。手机响起，是外卖平台发来的自动道歉短信，并附赠了一张五元的优惠券。我笑了笑，没领。那个下午已经被一份温吞的酸菜鱼，和一个陌生人真实的疲惫与歉意，给填满了。这份具体的滋味，可比一张电子券要复杂得多，也深远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