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樱不着寸缕的跪趴在地上
云樱不着寸缕的跪趴在地上
风是从窗缝里挤进来的,带着夜露的凉意,像条滑腻的蛇,顺着她光裸的脊背往上爬。云樱能感觉到,每一寸皮肤都在微微战栗,不是因为冷,是别的什么。她跪趴在那儿,姿势其实并不舒服,膝盖硌在粗糙的旧地毯上,有些刺刺的疼。但她没动,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,散落的黑发瀑布似的垂下来,遮住了半边脸颊,也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。
屋里没开灯,只有对面高楼的一点霓虹余光,吝啬地染红了她脚边的一小块地板。那光晕是暗红色的,像稀释了的血,或者……像她去年冬天在院子里看到的那片残破的梅花瓣。她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不相干的念头。人有时候就是这样,在最紧绷的时刻,思绪反而会飘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。
这个姿势让她想起小时候,外婆家那只总爱在门槛边晒太阳的老猫。它也是这样,把身子伏得低低的,肚皮贴着温热的地砖,眼睛眯成一条缝,看似慵懒,浑身的肌肉却都收着,耳朵也支棱着,听着风声、虫鸣、远远近近的脚步声。那是一种全然的放松,也是一种全然的戒备。现在的自己,大概只有戒备,没有半分放松吧。
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了。这个私密的、近乎自我折磨的姿态,竟成了她最近唯一能感到“真实”的时刻。白天,她是穿着得体套裙的云樱,说话要斟酌字句,笑容要调整弧度,连走路先迈哪只脚,好像都有一套看不见的规矩。只有在这里,在这间只属于她的、连空气都仿佛静止了的小公寓里,她才能卸下所有。衣服是外壳,是铠甲,也是面具。而当她褪去这一切,以一种近乎原始的、毫无遮掩的形态接触地面时,那股从脚底掌心传来的、实实在在的“存在感”,才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,是云樱,不是别的什么人。
皮肤直接贴着织物粗糙的纹理,细微的尘埃颗粒,甚至是地板缝隙里透上来的、若有若无的凉气。这些平时根本不会注意的触感,此刻被放大了无数倍。她能“听”见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的搏动,咚,咚,咚,像在敲一面蒙着布的鼓。呼吸声也变得清晰,吸进去是凉的,吐出来是温热的。这是一种奇特的“清醒”,比用冰水浇头更甚。
她想起一个词,叫“脆弱”。不是那种不堪一击的脆弱,是像蝉翼或者薄瓷那样的,一种透明的、美丽的、也因此更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“质地”。当她这样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这片小小的空间时,她感觉自己就拥有了那种“脆弱”。它不丢人,它是一种坦诚,对自己坦诚。承认自己会累,会困惑,会在一片喧嚣中感到无比孤独。
霓虹的光影悄悄移动了一寸,爬上了她的脚踝。那片肌肤被染成了暖昧的橘红。她微微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趾。这个简单的动作,牵扯起一阵细微的酸麻,从脚尖一路蔓延上来。她忽然觉得,也许“坚韧”这种东西,不是永远挺直腰板。它有时候就是像现在这样,以最低的、最不设防的姿态,去承接所有来自生活的重量。趴下去,不是为了认输,是为了更好地感受地面,知道自己站在(或者说,趴在)什么地方。
夜更深了。远处传来隐约的、城市永不间断的嗡鸣。那声音隔了玻璃,又隔了夜色,传到这里,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。云樱慢慢地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胸腔里那股积压了一整天的、说不清是什么的滞重感,似乎随着这口气,散掉了一些。她还是没动,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种毫无矫饰的、与自我相处的寂静里。她知道,再过一会儿,她就会站起来,披上睡衣,回到那个需要穿戴整齐的世界里去。但至少这一刻,她是完整的,是属于她自己的。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