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耕母荒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8:14:09 来源:原创内容

子耕母荒

老张蹲在田埂上,望着眼前这片地,心里堵得慌。地是他爹娘开出来的,黑油油的土,以前一脚踩下去,能冒出油花似的。可现在呢?硬邦邦的,裂开的口子像一张张干渴的嘴。远处,他娘佝偻着身子,在稀疏的玉米秆间挪动,银白的头发在风里飘着,像地里最后一点没精打采的芦花。他猛吸了一口烟,喉咙里满是苦涩——这地,怕是真的要“荒”了。

村里人都说,老张家出了个“出息”儿子,在城里的大公司,坐办公室,吹空调。老张起初也美,觉得脸上有光。可慢慢地,味儿就变了。儿子忙,电话里永远是“在开会”、“在应酬”。过年回来,皮鞋锃亮,挨着泥地边都嫌脏。娘想跟孙子多说两句,小家伙头也不抬,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得飞快。那屏幕的光,映得娘脸上的皱纹更深了。老张忽然觉得,儿子在另一个世界里,也开垦着一片地,那片地热闹、繁华,却把他从小长大的这片地,给吸干了养分。

娘的身体,就是最先“板结”的那块土。去年摔了一跤,躺了半个月,儿子汇了钱回来,护工请了,药买了最好的。可娘夜里睡不着,总嘀咕,说听见院子里有动静,怕是黄鼠狼来叼鸡。老张知道,娘是想听见儿子的脚步声,哪怕就一声。这种“荒”,不是没人照料,是心里头那块最软和的地方,没了温度,长了野草,荒得悄无声息。

这日子,到底哪儿不对劲了呢?老张不懂什么大道理,他就认一个死理:人得像庄稼,根得扎在土里。儿子的根,是不是早就飘到半空中去了?他挣来了面子,却把里子给弄薄了。家里那台大电视机,能收到一百多个台,可娘最爱看的,还是儿子小时候那几张泛黄的照片。这算个啥“出息”?

老张掐灭了烟,站起来,拍了拍屁股上的土。他走到娘身边,接过她手里的锄头。“娘,回吧,日头毒。”娘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天,又看了看他,没说话。晚上,老张拨通了儿子的电话,响了很久才接。背景音是嘈杂的音乐和笑声。“爸,啥事?我这儿正忙呢。”

老张听着那头的热闹,沉默了好一会儿。他原本想好的话,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最后,他只对着话筒,慢慢地说:“没啥事。就是……咱家后院你娘种的那棵枣树,今年结的果特别甜。你小时候,最爱爬上去摘。”电话那头也静了下来,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。老张顿了顿,听见自己心跳得厉害,“地嘛,荒一阵,还能再翻过来。就怕人心里那块地,荒久了,就忘了该怎么种了。”

他没等儿子回话,就挂了。走到院子里,那棵老枣树在月光下黑黢黢的。他知道,有些话,比锄头还沉。能不能翻动儿子心里那块已经板结的“土地”,他不知道。他只知道,自己得先在这片生养他的土地上,继续耕下去。至少,不能让娘眼前的这片光景,彻底荒芜了。夜风凉了,他仿佛听见,脚下的土地,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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