荧去小内趴在地上
荧去小内趴在地上
那会儿天刚擦黑,巷子里的路灯还没亮透。我拐过街角,就看见荧去了。她不是站着,也不是坐着,就那么直接趴在地上,就在那家老陈杂货店门口的水泥地上,脸朝着店门的方向。
我愣了一下,脚步慢下来。心里头第一个念头是:摔着了?可那姿势又不像,挺自然的,两只手肘撑着地,小腿还微微翘起来,晃啊晃的。她身上那件洗得有点发白的浅蓝裙子,在灰扑扑的地面上摊开一小片,像块意外的补丁。
“荧去?”我走近了两步,试探着叫了一声。她没回头,只是抬起一只手,朝我这边摆了摆,意思是“别吵”。我更好奇了,索性也蹲下来,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。杂货店门口啥特别的也没有,就一个褪了色的塑料苍蝇拍挂在门框边上,被晚风吹得一荡一荡的。
“你看什么呢?”我把声音压得低低的,好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“嘘——看蚂蚁。”她声音轻轻的,带着点孩子气的兴奋。
我这才把视线收回来,落到眼前巴掌大的一块地方。可不是么,一条细细长长的、黑亮的蚂蚁队伍,正从墙根的缝隙里蜿蜒出来,横穿过人行道上一道浅浅的裂缝,朝着不知名的目的地行军。它们走得那么专注,那么有秩序,每只都扛着点肉眼几乎看不清的小东西。荧去的鼻尖,离那条队伍大概就二十公分。
“它们忙了一下午了,”荧去说,语气像在谈论老朋友,“从那边墙根,搬到这边砖缝。我猜啊,是里头太潮了,找个干爽的新家。”
我就这么陪她看着。晚风带着隔壁人家炒菜的油香吹过来,远处有自行车铃叮铃铃地响。世界好像被按了慢放键,或者说,在我们趴着的这一小块地方,时间流淌的速度不一样了。那些平日里赶路时根本不会低头看一眼的生活细节,此刻被无限放大。水泥地的纹理,碎沙砾的反光,蚂蚁们那用尽全力的、微不足道的奔波。
“有时候吧,”荧去忽然开口,依然没看我,眼睛跟着一只掉队又匆匆赶上队伍的蚂蚁,“就得趴下来,换这么个角度看。站着看,东西都太高、太远、太像个样子了。趴着看,才能看见它们本来在忙活什么。”
我好像有点明白她为什么叫“荧去”了。名字怪怪的,但此刻觉得挺贴切。她就像一点忽明忽暗的微光,不按常理出牌,忽然就落到某个角落里,照亮一些平常根本没人注意的角落。
老陈从店里探出头,手里拿着块抹布,看见我们这造型,见怪不怪地笑了笑:“又研究蚂蚁王国呢?”看来荧去是这儿的常客。她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回答。
天彻底黑下来,路灯“啪”地全亮了,给地面镀上一层暖黄。蚂蚁的队伍也渐渐稀疏,大概大部队都搬完了。荧去这才慢吞吞地用手撑起上身,拍了拍裙子上的灰。我也站起来,腿有点麻。
“走了啊。”她说,冲我笑笑,转身就走进巷子更深处的昏暗里,步子轻快。我站在原地,看了看地上,蚂蚁的路线已经模糊不清了。但刚才那十几分钟,那种趴在地上的、近乎幼稚的专注,却像颗小石子,在我心里投下了一圈细微的涟漪。我们整天抬头找月亮,却忘了脚边也有一条星河在默默流动。那份专注,或许就是一种对生活最本真的好奇心吧,不为了得到什么,只是单纯地想“看看”。
我直起身,也往家走去。脚步不知不觉,比来时轻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