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姨妈在车后排乱1
我和姨妈在车后排乱1
这事儿得从上周六说起。我妈让我去高铁站接姨妈，说她在我们家住几天。我开着我那辆有些年头的白色轿车，到车站时，姨妈已经等在出口了。她提着个大编织袋，穿着件碎花衬衫，看见我的车，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。
“哎哟，可算到了，这路上人多得哟。”姨妈拉开车门，一股熟悉的、混合着风油精和阳光晒过布料的味道就钻了进来。她习惯性地把大袋子往后座一放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，“前头我坐着晕，就坐后头吧，宽敞。”
我应了一声，车子汇入车流。周末的城郊路有点堵，红灯一个接一个。起初，我俩还聊着家常，谁家孩子考学了，老家巷子口那棵老槐树被砍了。慢慢地，话头就淡了，车里只剩下电台咿咿呀呀的旧歌。
就在这时，姨妈忽然“哎呀”了一声。我从后视镜看她，只见她半个身子都埋在那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里，正往外掏东西。塑料袋窸窸窣窣响个不停。
“找啥呢姨妈？”
“给你妈带的笋干，我明明放在面上头的……”她嘀咕着，手上动作更大了。那袋子像个百宝箱，先拽出来两件旧衣服，又扯出来几个塑料袋，接着是几包用旧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。后座的空间本来还算宽裕，这么一折腾，立刻变得满满当当。我的外套、准备带给同事的文件、还有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，瞬间就被淹没在各种杂物里。
“您这袋子里，是把半个家都搬来了吧？”我开玩笑道。
“都是好东西！城里买不着！”姨妈头也不抬，终于，她胜利般地举出一包黑褐色的干菜，“喏，找到了！压最底下呢。”
可找到笋干的代价是，后座已经彻底没了形状。衣服堆在座椅上，塑料袋挂在椅背，那几包报纸裹的东西，圆滚滚的，一个还滚到了我的驾驶座旁边。整个车厢后排，只能用“乱”字形容，而且是那种充满生活气息、理不清头绪的乱。
我叹了口气：“姨妈，咱先把东西归拢归拢吧，这么堆着，您也没地儿坐踏实。”
“没事没事，到了再整。”姨妈不以为意，小心地把笋干放在相对安稳的角落，自己则在一片杂物中找了个窝，舒舒服服地靠好，还顺手把一件我的外套扯过来盖在腿上，“你这孩子，跟你妈一样，爱干净。这点乱算什么，过日子嘛，东西就得随手放着，用起来才方便。”
这话让我愣了一下。我看着后视镜里，姨妈安然地坐在那片“混乱”中央，窗外流转的灯光偶尔掠过她花白的鬓角。她脸上没有一点不适，反而有种如鱼得水的自在。这个场景，忽然让我想起小时候放寒暑假，被送到乡下外婆家。外婆的屋子也是那样，东西很多，摆放得随性，可你要找什么，她总能立马从某个角落给你变出来。那种环境，不是杂乱，而是一种丰盈的、触手可及的生活热度。
而我呢？我的公寓总是整洁得像个样板间，每样东西都有严格的位置。那种规整，有时候反而透着点冷清。
车继续开着。电台换了一首柔和的曲子。姨妈大概是累了，开始打盹，头一点一点的。我关小了音量。目光再次扫过那片凌乱的后排，心里那股因为整洁被破坏而产生的轻微焦躁，不知不觉平复了下去。
这堆横七竖八的物件，是姨妈沉甸甸的心意，是她风尘仆仆的旅程，也是一种我久违了的、热闹泼辣的生活样貌。它们粗暴地入侵了我井然有序的小空间，却好像也带来了一点别的东西。
绿灯亮了，我轻轻踩下油门。忽然觉得，在这狭小的车厢里，前排的整洁和后排的凌乱，就这么隔着空气，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。或许，生活的滋味，本就藏在一些看似不和谐的搭配里。只是我习惯了那种井井有条的节奏，差点忘了另一种活法的温度。
姨妈轻微的鼾声起来了。我调高了空调温度，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些。至于后排那一摊，就让它先那么乱着吧。到了家，我妈自然有办法，一边笑着埋怨，一边利索地把它们分门别类，收拾妥当。而那一包费劲找出来的笋干，晚上就会变成饭桌上热气腾腾的一碗汤。想到这里，我甚至有点期待快点到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