腹肌带鸡毛
腹肌带鸡毛
老张最近迷上了健身，准确地说，是迷上了练腹肌。每天雷打不动，卷腹、平板支撑、悬垂举腿，折腾得龇牙咧嘴。他媳妇儿看他那样，一边晾衣服一边念叨：“我说，你这一天天跟自个儿肚子较什么劲？那几块肉，能当饭吃啊？”老张喘着粗气，从瑜伽垫上抬起头，一脸严肃：“你不懂，这叫自律，这叫男人的门面！”
你还别说，几个月下来，门面还真有了点模样。原先那圆润的一整块，隐隐约约分出了几条沟壑。老张那个得意啊，洗澡的时间都变长了，就为了对着镜子多端详几眼。走起路来，都不自觉地把背挺得笔直，感觉衬衫扣子都快被那股子“气”给崩开了。他心里琢磨着，这“核心力量”上来了，整个人精气神就是不一样。
可事儿就出在这“门面”上。公司组织郊游，爬山。老张心想，表现的时候到了啊！一路上，但凡遇到个陡坡，或者需要搭把手的石头，他准是第一个冲上去，动作那叫一个利落，还非得有意无意地提一句：“嗨，平时练的核心，这会儿管用了吧！”同事们都笑着附和。快到山顶，有一段路特别窄，旁边就是小悬崖。一个女同事有点怕，不敢过。老张一拍胸脯：“来，跟我后头，稳当！”
他走在前面，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背上——那件紧绷的速干罢恤下，轮廓想必是极好的。这心思一飘，脚下就有点浮。光顾着维持一个“有力”的姿态，却没留意石头上的一层细沙。只听“哎哟”一声，脚下一滑，整个人就朝旁边歪去。还好，边上有棵小树，他手忙脚乱一把抱住，人是没摔下去，可姿势狼狈极了，像只受惊的树袋熊。
这还不是最糟的。慌乱中，他感觉腰侧一凉，紧接着是同事们一阵没憋住的、低低的哄笑。他低头一看，魂儿差点飞了——刚才那一下，裤腰被树枝刮了一下，运动裤的松紧腰头，竟然翻出来一小截！最关键的是，那翻出来的里子上，赫然粘着几根细小的、灰白色的……鸡毛。
空气瞬间凝固了。老张的脸，唰一下红到了耳根，比那天边的晚霞还快。那几根鸡毛，是他早上帮媳妇儿宰鸡，不小心沾在居家裤上的。换运动裤时急急忙忙，根本没留意。这下好了，苦心经营的“自律猛男”形象，瞬间被这几根轻飘飘的鸡毛给戳破了洞，哗啦啦地漏着气。
他臊得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。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裤腰塞好，那几根该死的鸡毛，被他死死攥在手心，汗津津的。接下来的路程，他沉默得像块石头，之前那股昂首挺胸的劲儿，全泄没了。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：完了，这下“人设”塌了，还是塌在这么滑稽的事儿上。
晚上回到家，他闷声不响。媳妇儿看他那蔫样，问咋了。他支支吾吾把事儿说了。媳妇儿听了，先是一愣，随后拍着腿笑得直不起腰。笑够了，才抹着眼角说：“我当多大个事呢！你这人啊，就是太把那几块腹肌当回事了。腹肌是练给自己看的，是让你健康有劲的，不是挂在外面晃悠的招牌。”
媳妇儿接着干活，轻飘飘丢来一句：“这人啊，有时候就跟那裤子似的。光把外面绷得光溜笔挺没用，里头是啥样，自己得清楚。里子要是沾着鸡毛蒜皮，一不留神翻出来，再好看的面子也撑不住。踏实，比啥门面都强。”
老张坐在沙发上，捏着那几根早就揉烂了的鸡毛，半天没吭声。他忽然觉得，自己这几个月，好像有点本末倒置了。练出一身力气，难道就是为了听那两句夸奖，享受别人羡慕的眼神？真正的“核心力量”，恐怕不只是腹肌的硬度，更是心里那股子稳当和实在吧。
自打那以后，老张还是照常健身，但不再有事没事就提“核心”了。爬山那次出的洋相，同事们后来也没再提，大概只觉得是个无伤大雅的插曲。但老张自己却常常想起来，尤其是当他又有点飘的时候。那几根鸡毛，像根小刺，软软地扎在那儿，不疼，却总能适时地给他提个醒。
现在他懂了，练出来的腹肌，和不小心露出来的鸡毛，其实可以是一回事。它们都是你生活的一部分，是你这个人里里外外、真真切切的痕迹。别只顾着秀那层漂亮的“面子”，忘了收拾好生活里那些琐碎却真实的“里子”。门面撑得再高，不如脚下踩得稳当。毕竟，谁的生活里，还没沾过几根鸡毛呢？自己心里有数，掸干净了，走路才踏实。至于别人看不看得见你那几块腹肌，好像，也没那么要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