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一直上我
儿子一直上我
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好意思，但这话得从根儿上讲。我说的“上”，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。是“跟上”，是“追上”，是那种无声无息，却步步紧逼的“上”。
打他小时候起，这事儿就有苗头了。我骑自行车送他上学，他在后座嚷嚷：“爸，快点！超过前面那个电瓶车！” 我吭哧吭哧蹬得满头汗，好不容易超过去了，他小手一拍我后背：“爸，你真行！”那时候，我觉得自己是座山，是他眼里无所不能的超人。他得仰着头，才能看见我。
可不知从哪天开始，味儿就变了。大概是他上初中吧，个头猛地窜起来，快跟我一般高了。家里电脑出了点毛病，我正琢磨着重启大法呢，他凑过来，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，黑屏瞬间就亮了。他轻飘飘丢下一句：“爸，你这方法太老了，得更新知识库。” 我愣在那儿，嘴里那声“谢谢”卡在喉咙里，有点涩。好像，他轻轻一步，就踩上了我熟悉的那个“技术高地”。
再后来，这样的事越来越多。我引以为傲的烧菜手艺，他刷了几个美食视频，周末竟捣鼓出一道比我做得还地道的红烧肉。我跟他聊历史，他不仅能接上话，还能讲出些我都没听过的冷门典故，说是从什么有声书里听来的。我俩并排走路，我侧过头看他，忽然发现，不知何时，他看我的视线，已经不用再仰头，而是微微平视，甚至带着点我品不出来的、沉静的了然。
我心里头那叫一个复杂。高兴吗？那是肯定的，青出于蓝，哪个当爹的不盼着？可除了高兴，还有那么点空落落的，像心里某个稳当的角落被轻轻抽走了一块砖。他不再只是跟在我身后跌跌撞撞的小不点了，他走到了我旁边，甚至在某些地方，走到了我前头。
那天在客厅，我手机摆弄半天，死活连不上新买的蓝牙音箱。他正戴着耳机听东西，瞥了我一眼，摘下一只耳机。“爸，我帮你看看？” 我没吱声，算是默许。他拿过去，手指划拉几下，音乐声就流淌出来了。他没立刻还给我，反而坐下来，递过一只耳机。“爸，听听这个，你准喜欢。” 耳机里传来一首老歌的翻唱版，编曲很新，味道却还是旧时的醇厚。我们爷俩就那么坐着，共享一段旋律。那一刻，我忽然明白了。这哪是简单的“超过”，这分明是一种温柔的“接替”。
他用他的方式，他的工具，他的视野，在理解我过去的世界，然后构建一个更大的。他“上”来，不是为了把我挤下去，而是为了能和我并肩，看看更远处的风景，甚至，在某些我力有不逮的时候，自然地伸出手，拉我一把。这种成长不是断裂，更像一种传承的接力，他接过了我手里的某根棒子，然后跑向了一条更宽的路。
如今，我偶尔还是会怀念那个在我自行车后座上大喊“加油”的小男孩。但看着眼前这个能和我平心静气讨论问题，能用自己的见识让我眼前一亮的年轻人，我心里更多的是踏实。儿子一直“上”我，上得好啊。这让我觉得，我这座旧山，并没有荒芜，而是孕育出了新的、更挺拔的山峰。我们之间，终于可以像两棵树一样，各自生长，根系却在地下紧紧相连。这感觉，真不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