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一晃就有东西就去里边儿了
车一晃就有东西就去里边儿了
你说这事儿怪不怪。我打小就觉着，这车子啊，它一颠簸起来，摇摇晃晃的，就像是打开了某个看不见的阀门。那些零零碎碎的物件，像是有生命似的，呲溜一下，就奔着座椅底下、缝隙深处去了，再也难寻踪影。
钥匙、硬币、打火机，这些都是常客。你明明记得就放在手刹旁边那个凹槽里，车过了一个减速带，“哐当”一颠，你再一摸，没了。趴那儿找半天，脖子酸眼睛花，愣是看不见。可等你哪天彻底放弃了，不指望了，它又可能在你弯腰捡别的什么东西的时候，从某个匪夷所思的角落滚出来，亮晶晶的，带着点得意的嘲讽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坐长途客车。那种老式的大巴，座椅套是蓝格子的，磨得有些发白。车在盘山公路上晃晃悠悠，像喝醉了酒。我靠着窗，手里攥着爷爷给的一颗水果糖。不知什么时候打了个盹，手一松，糖就掉了。我赶紧低头找，只见它蹦跳了几下，便径直滚进了前排座椅下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里。那是一种确凿的失去，对一个孩子来说，简直像丢失了一个小小的宝藏。我记了一路，甚至后来每次坐车，都会下意识地想起那颗糖，它是不是还静静地躺在哪个陌生车辆的角落，裹满了灰尘。
车里的空间，在静止时是驯服的，规规矩矩。可一旦动起来，特别是那种有节奏的摇晃下，它就变了。仿佛空间折迭了起来，生出许多隐秘的、只属于动荡时刻的夹层。东西掉进去，不是简单的位移，更像是进入了一个短暂的“失踪状态”。这个状态，非得等到下一次巧合的颠簸，或者你下定决心来一次大扫除，才能解除。
后来我自个儿开车了，这体会更深。车里渐渐成了半个家，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多。发票、口罩、用了一半的纸巾包、孩子的迷你玩具……它们都在一次次或急或缓的晃动中，完成了“迁徙”。有时候我甚至觉得，这车的晃动，像是个筛选仪式。无关紧要的、细小的，就被筛到了底下；而重要的、常用的，才能留在表面。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动态收纳，虽然混乱，却似乎有它自己的一套道理。
最绝的一次，是我一副挺贵的蓝牙耳机，左耳的那只，就在下班路上一个转弯后不见了。我把车停在路边，几乎把能拆的座位缝隙都抠了一遍，没有。心情懊恼得很。没想到过了小半个月，有一次我急着从后备箱搬一箱重物，车子猛地往下沉了沉。等我回到驾驶座，赫然发现那只白色的耳机，安安静静地躺在油门踏板旁边。它怎么从前面跑到后面，又怎么恰好在那一刻现身，成了我车里永久的谜。
这种“一晃就没”的现象，细想想，挺有意思的。它有点像我们记忆里的某些东西。平时安安稳稳地待着，哪天生活突然来了个急转弯，一阵颠簸，有些你以为牢牢握着的念想、话语或者人影，就这么悄没声儿地滑落到心底最深的缝隙里去了。平时想不起来，怎么捞都捞不着。可说不准在未来的某个同样措手不及的晃动时刻，它又完整地、清晰地浮现出来。
所以现在，我倒是有点看开了。车嘛，总归是要晃的，路没有绝对平坦的。东西掉了，找找，找不着也别太较劲。就让它先在里头待着。这车厢啊，跑的路越多，装的就不只是里程，还有这些一次次晃动中沉淀下来的、小小的“失踪案”。它们让这个移动的铁壳子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和厚度。你知道它就在那儿，在某个折迭起来的空间里，陪着这辆车，一路颠簸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