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甸乐园夜来香
伊甸乐园夜来香
老房子后院那株夜来香,总在黄昏后悄悄打开花瓣。这花有个怪脾气,太阳越晒它越蔫儿,非得等暑气散尽,夜色漫上来,那淡黄色的、细长的花管子才不急不慢地吐出香气。那香也是怪的,初闻只觉得一股甜腻腻的味儿,冲得很;可你在院子里多站一会儿,摇着蒲扇,那香气仿佛就沉下来了,丝丝缕缕地往鼻子里钻,带点凉意,倒把白天的烦闷都给熨平了些。
我小时候顶不喜欢这花,嫌它开得鬼祟,不如月季牡丹大方。外婆却宝贝得很,天天傍晚拎个小壶去浇水,嘴里还念念叨叨的。她说这花懂时辰,也懂人心,白天太闹了,它不肯出来;等世界静了,它才肯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。我那会儿听不懂,只觉得外婆的话跟这花香一样,有点玄乎。
后来离家读书工作,住进了不见泥土的楼房,空调的风代替了夏夜的穿堂风,日子总是恒温的,却也少了些盼头。有一天加班到深夜,拖着身子走出大楼,忽然就被一阵熟悉的香气撞了个满怀。循着味儿找去,竟是绿化带角落里,几丛不起眼的夜来香,在路灯惨白的光下开着。那一刻,像被时光隔空打了一拳,鼻腔连着心口都酸了一下。我站在那儿,愣了好一会儿,忽然就有点明白外婆的话了。
有些美好,或者说真正的“乐园”,它不活在光天化日之下。它不是那种锣鼓喧天、人人称颂的风景。它非得要你静下来,等下去,甚至要熬过一整个白天的喧嚣与疲惫,才能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刹那,与你撞个满怀。它需要一点“懂得”,需要你认出它来。这大概就是生活本味吧,不总是甜的,初尝甚至有点冲,但底子里有种扎实的慰藉。
再后来,我也学着在阳台的盆里栽了一株。侍弄起来才知道不易,水多了烂根,晒很了枯叶,是个需要耐心揣摩脾气的伴儿。可每当夜色降临,它开始释放那一波又一波的香气时,阳台上那方寸之地,便真成了我的“乐园”。在这里,心灵栖息变得具体可感——是一把竹椅的吱呀声,是茶杯里飘起的热气,是那固执地、准时到来的香。
这香气里,有外婆摇蒲扇的影子,有老房子斑驳的墙,有再也回不去的夏夜。它提醒我,乐园从来不在远处,它就在这种“懂得”与“等待”之中。你理解了夜来香的脾气,你便拥有了它赠与的整个夜晚。这或许也是一种生活本味,是认清生活平淡甚至琐碎之后,依然能为自己点起的一盏小灯,安静地亮着,香着。
如今我看这花,再不觉得它鬼祟了。它只是选择了一种更含蓄的活法,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,诚恳地开放。就像许多人,许多事,不喧哗,自有声。你路过,若恰好闻到,便是缘分;若匆匆走过,它也不恼,依旧在风里,轻轻摇着它细小的花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