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的的律师4
坠落的律师4
林启明把车停在了老城区那栋灰扑扑的居民楼下。引擎熄火后，车厢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叹息。他捏了捏眉心，指尖传来一阵冰凉。这已经是他这周第叁次来这儿了，为了一个看似普通的民间借贷纠纷。案子本身不复杂，复杂的是对面那个姓吴的老板，还有他背后若隐若现的网。
说实话，刚拿到案卷时，林启明差点就推了。标的额不大，当事人是个开小吃店的老实人，怎么看都赚不到什么律师费。但那个中年男人攥着一迭皱巴巴的借据，眼睛里的恳求像钩子一样拽住了他。“林律师，他们说我要是还不上，店就没了……那是我爹妈留下的。”就这一句话。林启明接了，没多犹豫。干这行十几年，他总觉得自己心里那杆秤，还没完全锈死。
可调查越深入，水就越浑。对方那个吴老板，名字在几个关联公司里跳来跳去，像泥鳅一样滑。表面是做建材，可资金流向却拐进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领域。更让林启明后背发凉的是，他顺着一条线头往下捋，竟然摸到了几年前一桩旧案的边角——那案子当时轰动一时，主犯早就进去了，但有些枝蔓，似乎还活着。
昨晚，他在书房对着白板上的关系图发呆。妻子端了杯热牛奶进来，轻轻放在桌上。“又碰上硬钉子了？”她问。林启明没回头，只是嗯了一声。灯光下，那些用红笔连起来的线条，像一张正在收缩的网。他知道自己可能踩到了不该踩的地方。职业风险，这个词在法学院课本上是冷冰冰的四个字，落在现实里，可能就是深夜一个陌生的来电，或是卷宗里一份突然“消失”的关键证据。
今天来，是想再找小吃店老板聊聊细节。推开车门，夏末的热浪扑面而来。他刚锁好车，手机震了。是个陌生号码。接起来，那头是个温和的男声：“林律师，忙呢？”声音带笑，却没什么温度。“对于你手上那个小吃店的案子，我觉得我们可以聊聊。何必为了点小钱，把事情搞复杂？吴总那边，其实很好说话的，条件你可以开。”话说得客气，意思却明明白白：别查了。
林启明站在烈日下，握着手机，手心却有点冒冷汗。他抬头看了看眼前斑驳的旧楼，小吃店的招牌在五楼窗口挂着，褪了色的字迹勉强能认。电话那头还在等回话。“喂，林律师？在听吗？”他深吸了一口燥热的空气，开口，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：“我在听。不过，我的当事人委托我，是要把事情弄清楚，不是把它糊弄过去。所以，聊，可以。但得在律所的会议室，带着你们的诚意和所有相关文件，正式地谈。”那边沉默了几秒，轻笑一声，挂了电话。
盲音响起。林启明收起手机，整了整衬衫领子。他知道，这个电话意味着对方有点急了，也意味着自己摸的方向可能对了。风险陡然升高，像这天气一样闷得人喘不过气。他走进楼道，阴影笼罩下来。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，光线昏暗。每一步台阶，都踩在明暗交界线上。他清楚，从接下这个“不划算”的案子起，某种平衡就被打破了。律师这行，常在河边走，考验的不是会不会湿鞋，而是看到对岸有人快淹死了，你手里恰好有根竿子，你伸，还是不伸？
走到叁楼拐角，他停下，从公文包里抽出那份厚厚的案卷，又快速翻了翻其中用黄色标签纸标记的几页。那些数字，那些矛盾的陈述，背后是一个普通人可能被碾碎的生活。他把案卷塞回去，继续往上走。脚步比刚才沉，也比刚才稳。楼顶传来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，咕咕的，像是这沉闷午后唯一活泛的动静。他抬头，向上望去，楼梯盘旋，尽头是一片模糊的光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