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完美妻子》5
《完美妻子》5
李薇把最后一道清蒸鲈鱼端上桌时，客厅的挂钟正好指向七点。瓷盘边缘滚烫，她用指尖捏着耳垂，轻轻“嘶”了一声。餐桌已经摆好，叁菜一汤，灯光调成了柔和的暖黄色，连餐巾折的角度都和她手机里收藏的家居博主教的一模一样。墙上的合影里，她和丈夫陈默笑得无懈可击。
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准时响起。陈默带着一身初秋的凉意进来，一边换鞋一边说：“好香。”他的语气和昨天、前天没什么不同，是一种习惯性的赞许。李薇递上温热的毛巾，笑了笑：“洗手吃饭吧。”这场景像设定好程序的默剧，每天上演。
可就在刚才，准备晚餐的间隙，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书房那个上锁的抽屉。里面没什么惊天的秘密，只有一本蒙了灰的速写本。她翻开，纸张簌簌响，里面是些潦草的设计草图，画着些奇形怪状的椅子，线条飞扬跋扈，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修改笔记。那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？八年，还是十年？那时她还不擅长蒸鱼，但能一口气说出十几种木材的特性和叁种榫卯结构的区别。
“这鱼火候正好。”陈默的话打断了她的走神。他夹了一块最嫩的鱼腹肉，自然不过地放到她碗里。这个动作他做了很多年，曾让她觉得无比贴心。可现在，她看着那块雪白的鱼肉，心里却像被那抽屉锁头硌了一下。
情感共振这个词，是她上周在某个深夜电台里偶然听到的。主持人用温柔的声音说，长久的关系，光靠责任和习惯不够，需要那种心底的共鸣与回响。当时她正熨着陈默的衬衫，熨斗滑过领口，蒸汽“嗤”地腾起，模糊了视线。她愣了很久。
“今天公司里，老赵他们又在说换车的事。”陈默聊起日常，“吵吵嚷嚷的。”李薇“嗯”了一声，顺着问了几句，脑子里却还是速写本上那些张狂的线条。她记得画下那些线条时手腕的力度，记得那种要把脑子里东西掏出来的急切。那种感觉，好像已经隔了一辈子。
晚饭后，陈默照例进了书房处理邮件。李薇收拾完厨房，没有像往常一样追剧或整理储物柜。她擦干手，慢慢走回客厅，在柔和的灯光下站定。这个家，每一处都透着她的用心，整洁、温馨、无可挑剔。可正是这种“无可挑剔”，让她忽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。她成了这座精美宫殿最称职的管家，却好像把那个会画疯狂椅子草图的自己，当成了旧家具，锁进了看不见的角落。
窗外的城市灯火流淌。李薇想起母亲的话：“女人成了家，心就要定下来。”她定得不能再定了，定在了食谱、清洁剂和丈夫的日程表里。那份曾经让她眼睛发亮的家具设计杂志，早就和过期的优惠券一起扔掉了。她以为这就是成熟的代价，是获得安稳幸福的必经之路。
可现在她忍不住想，情感共振，首先得自己的情感还在“动”吧？如果连自己心里那根弦都蒙了尘，喑哑无声，又拿什么去和另一个人共振呢？她对陈默，似乎更多是一种精密运转的“照顾”，而不是带有颤动的“分享”。
深夜，李薇躺在床上，听着身边陈默均匀的呼吸声。她忽然轻声开口，像自言自语：“我好像……把什么东西弄丢了。”黑暗里，陈默含糊地“嗯？”了一声，翻了个身，大约是没听清，也可能以为是梦话。她没有再重复。
第二天是周六。陈默有个临时会议要出门。送他到门口时，李薇忽然说：“今天天气挺好。”陈默一边系鞋带一边点头：“是啊，你下午可以出去逛逛。”门关上了。李薇没有去动那些家务清单。她走回书房，盯着那个抽屉看了半晌，然后转身，从杂物间找出了一个蒙尘的旧画板。
她坐在阳台上，对着楼下花园里一棵形状古怪的老榕树，第一次画下了与食谱、家居布置无关的东西。笔尖有些生涩，线条歪歪扭扭。阳光照在纸上，有些刺眼。她画得很慢，但每画下一笔，心里那口沉寂已久的钟，就好像被轻轻敲动了一下，发出微弱却真实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