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年人电梯里二进宫
老年人电梯里二进宫
老张头提着菜篮子，盯着电梯门上跳动的红色数字，心里头直打鼓。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进这铁盒子了。头一回是早上送孙子上学，那趟挺顺当。可这会儿，他站在这儿，手指头悬在按键面板前，愣是没按下去。为啥？因为他忘了自家住几楼了。
你说怪不怪？在这楼里住了快十年，闭着眼都能摸到家门。可偏偏就在这四方小空间里，脑子像突然断了片。是八楼？还是九楼？他眯起眼，使劲儿回想。早晨出门时，隔壁李老太还跟他说了句话，当时自己应了声，转身就进了屋……那屋是802还是902来着？
这种时候啊，人容易犯倔。老张头不肯掏手机给儿子打电话——那多丢面儿。他试着按了个“8”。电梯嗡嗡启动，他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。门开了，走廊的瓷砖颜色好像不太对。他探出头瞅了瞅，又缩回来。不是这层。
电梯门缓缓合上，把他重新关进这个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小空间。老张头忽然觉得，这电梯像个时光机器。头一回进来，他还是个腿脚利索的中年人，抱着刚满月的孙子，笑得合不拢嘴。如今孙子都上初中了，他自己呢，站久了膝盖就隐隐发酸。
记忆这东西，有时候真像褪了色的老照片。越是急着想看清，越是模糊一片。他想起老伴儿在世时常念叨：“老啦，该服老就得服老。”那时候他不爱听，总觉得还能再挺挺。可现在，对着这排数字按键，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，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。
他又按了“9”。电梯再次启动，那种轻微的失重感，让他想起年轻时坐过的绿皮火车。那时候出门，哪有这么方便的电梯上下？都是扛着行李爬楼梯，一层一层，踏实。现在楼越住越高，日子越过越快，可有些根儿上的东西，反而找不着了。
门又开了。这回，他看见走廊尽头那盆熟悉的龟背竹——是儿子去年给他买的，说能净化空气。老张头心里一松，可算找着了。他迈出电梯，从兜里摸出钥匙。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，早上李老太说的话突然清清楚楚蹦回脑子里：“张师傅，您家902的灯昨晚亮到挺晚啊！”
你看，就是这么句话。当时耳朵听见了，脑子却没记住。老张头摇摇头，推门进屋。菜篮子往厨房一放，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，坐在那张老藤椅上。窗外能看到小区花园，几个老头正在下棋。
这“二进宫”的经历，让他琢磨出点味儿来。人老了，不是怕忘事，是怕那种“失控”的感觉。就像在电梯里，明明该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，却突然成了个迷宫。这种时候，需要的可能不是多么高深的科技，而是那么一点点耐心——对自己的耐心。
他想起社区上周贴的通知，说要搞什么“适老化改造”。当时没在意，现在想想，或许该去问问。比如电梯里的按键，能不能做得再大点、再亮些？比如每层楼的标识，能不能更醒目些？这些小小的改变，对年轻人来说不算什么，对老伙计们，可能就是实实在在的扶手。
傍晚儿子下班回来，老张头没提白天的事。倒是吃饭时，状似随意地问了句：“你说，咱们这电梯，能不能加个语音报楼层？”儿子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：“行啊，明天我就去物业问问。”
夜深了，老张头站在阳台上透气。楼下那部电梯还在上上下下，亮着温和的光。他忽然觉得，明天如果再进电梯，或许可以试着慢一点。记不清楼层，就多坐一趟；认不准方向，就多看一眼。这“二进宫”的日子，说不定也能过出另一种从容。
城市越来越高，岁月越来越长。那一方小小的电梯间，装得下飞速向前的时代，也装得下慢慢变老的时光。进进出出之间，都是生活本来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