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蹈里全是小馒头
舞蹈里全是小馒头
说真的，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，我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。“舞蹈里全是小馒头”？这哪儿跟哪儿啊！舞蹈，多优雅，多灵动；小馒头，圆乎乎，热腾腾，这俩能扯上关系？可这话是我那位跳了十几年民族舞的姨妈说的，她说话时眼神特认真，让我不由得好奇起来。
那天下午，我去排练厅找她。隔着玻璃，就看见一群姑娘正在练功。她们踮着脚尖，手臂划着流畅的弧线，确实美。可等我凑近了，姨妈却让我别光看上半身，“你呀，往下瞅，看她们的脚。”
这一“往下瞅”，我好像有点明白了。那一双双穿着软底鞋的脚，在地板上移动、旋转、轻点，尤其是做那些细碎步子的时候，前脚掌飞快地蹭过地面，再稳稳落下，那劲儿头，那节奏，可不就像一双灵巧的手，在案板上麻利地揉着一团面吗？那脚掌就是手心，地板就是案板，那一收一放、一碾一转的力道，含蓄又饱满。
“看见没？”姨妈在旁边小声说，“这脚下的‘揉面’功夫，才是真东西。劲儿得透下去，还得收得住，不能浮。这样‘揉’出来的动作，才稳当，才扎实，看起来才轻松。”她顿了顿，补了一句，“这脚下的每一分‘揉捻’，都是为了上半身的‘绽放’。你看那手臂扬起来多舒展，那脖子伸出来多挺拔，那都是因为脚底下那团‘面’揉到位了，发好了。”
我一下子就被这个生动的比喻击中了。原来，舞台上那些让人惊叹的飘逸、轻盈，根子都扎在这最实在、最费功夫的“揉面”过程里。这让我想起那些老面馒头，得反复揉，使劲儿揉，把面筋揉出来，醒发了再揉，蒸出来才瓷实、有嚼劲，带着粮食本身的甜香。舞蹈不也一样吗？那些枯燥的基本功，日复一日的擦地、划圈、小跳，不就是舞蹈演员在“揉”自己的筋骨和气息吗？把一身的气力都“揉”顺了，“揉”活了，融会贯通了，最后在台上那一下的绽放，才能那么自然，那么有生命力。
姨妈又指着一位正在练习旋转的姑娘说：“瞧，重点来了。她现在练的这个‘平转’，像啥？”我看着那姑娘连续旋转，轴心极稳，步伐均匀，像个小旋风。“像不像在给一排小馒头翻面儿？”她自己先笑了，“就得这么匀，这么稳，火候差了，劲儿歪了，要么‘馒头’夹生，要么就糊锅啦！”这话说得太形象了。舞蹈中那些高难度的技巧，精准的控制，可不就是掌握火候吗？多一分则过，少一分则亏。
离开排练厅的时候，我脑子里还是那些“小馒头”。我突然觉得，这说法里藏着一种特别朴素的智慧。它把那种高高在上的艺术，一下子拉到了生活的地气里。艺术啊，很多时候没那么玄乎，它的内核往往是一种扎实的手艺。就像蒸馒头你得会揉面，跳舞你得先“揉”好自己。所有看得见的美，都建立在看不见的、甚至有些枯燥的“揉捻”之上。
后来，我再去看舞蹈，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往下走一走。看那脚步是否沉稳，看那重心是否流畅地推移。当我看到舞者完成一个极其轻盈的腾跃时，我仿佛能看到，那是无数个日夜的“揉捻”积蓄的力量，终于在那一刻，蒸出了一笼最完美的“馒头”，热气腾腾，满是扎实的、生命的香气。这大概就是所谓“内核的扎实”吧，它不张扬，却托起了所有飞扬的美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