蘑菇湿地福利院测测入
蘑菇湿地福利院测测入
老李头蹲在福利院后墙根那片湿乎乎的泥地边，已经瞅了快一个钟头。这片地，一到雨季就冒水，平时没人乐意靠近，偏偏长满了白生生、灰扑扑的野蘑菇。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旧信封，信封背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几个字：“蘑菇湿地，东墙角下，第叁簇。”
这信封是早上门房老张塞给他的，说是前些日子有个戴帽子的人搁下的，指名要给“李师傅”。老李头在福利院看锅炉看了二十年，突然来个这么神秘的东西，心里直打鼓。他寻思着，自己一个孤老头子，无亲无故的，谁会给他留信？还搞得跟地下接头似的。
雨后的湿地，空气里一股子土腥味混着草叶腐烂的气息。他眯起眼，数到东墙角那第叁簇蘑菇。那簇蘑菇长得格外密实，伞盖肥厚，沾着亮晶晶的水珠。他左右瞧瞧，院里静悄悄的，午后的阳光懒懒地晒着。他用手指拨开那簇蘑菇根部潮湿的泥土，指甲盖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。
是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。老李的心怦怦跳起来，像年轻时候第一次跟姑娘约会那么慌。他赶紧把铁盒揣进怀里，做贼似的溜回了自己那间小小的锅炉房。关上门，耳朵还贴着门板听了半晌，只有锅炉嗡嗡的底噪和远处孩子的笑闹声。
铁盒没上锁，打开来，里面没有金银财宝，只有一沓厚厚的、边缘发毛的旧信纸，和一张褪了色的黑白照片。照片上是叁个年轻人，勾肩搭背地站在一片空地上笑着，背后依稀能看出福利院老楼的样子。老李头的手指拂过中间那张脸，喉咙忽然哽住了。那是他，年轻的他，笑得没心没肺。
信纸上的字迹，他认得，是阿诚的。阿诚是他当年最好的朋友，也是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兄弟。后来阿诚被远方一户人家领养，头几年还通信，再后来，就慢慢断了消息。信里的内容，让老李头的手微微发抖。阿诚在信里说，他们当年在湿地埋过一个“时间胶囊”，约好二十年后再一起挖出来。里面装着他们仨的“梦想清单”，还有对未来的傻话。
信的最后一段写着：“老李，要是你先看到这个，那我大概是来不了了。帮我看看，我们当年写的‘福利院未来’，有没有一样成了真？替我多瞅两眼那老楼，替我在湿地边再坐一会儿。”
老李头一张张翻着那些发脆的纸页。“希望食堂的红烧肉能多一块”、“想把锅炉烧得更暖和些”、“等有钱了，给院里每个房间都装个收音机”……那些幼稚又具体的愿望，像潮水一样漫过他这些年平静得近乎麻木的心。他抬起头，透过锅炉房小小的窗户望出去。食堂的红烧肉现在每周确实能多吃一次，锅炉去年换成了新的环保锅炉，至于收音机……现在孩子们玩的，都是他叫不上名字的电子玩意了。
窗外传来护工招呼孩子们回屋的声音，清脆又鲜活。老李头把信纸仔细迭好，收回铁盒。他没有完全读懂“测测入”那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，也许是当年他们自己发明的、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。但此刻他忽然觉得，那几个字代表什么，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。
他把铁盒重新包好，却没有放回原处。他走到福利院后头那片小小的、荒废的花圃边，选了个向阳的角落，挖了个更深的坑，把铁盒埋了进去，又在上面移栽了一小株从湿地边挖来的、不知名的白色小野花。他想，这样更好。让旧的念想，埋在新的、能晒到太阳的地方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，直起腰。夕阳给他的身影拉得很长，一直延伸到那片蘑菇湿地。湿气又开始上来了，明天一早，大概又会有新的蘑菇悄悄顶开泥土，冒出它们圆圆的脑袋。这里的故事，就像地下的菌丝，悄无声息地连着，生长着，总会有人偶然发现，然后，继续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