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色格
聚色格
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？走在街上，忽然被橱窗里一件衣服的颜色牢牢抓住了视线。那颜色说不清具体是什么红，像是傍晚将尽未尽时天边那一抹，又掺了点熟透的石榴籽的光泽。你就那么站着看了一会儿，心里好像被那颜色轻轻挠了一下，痒痒的，暖暖的。
颜色这东西，真是奇妙。它明明没有形状，没有重量，却能在我们心里砸出实实在在的声响。我们常说“五彩斑斓”，可细想起来，这世上的颜色，哪里是“五”或“六”能数得清的？它们像一群最活泼也最任性的精灵，相互碰撞、交融、渗透，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变化。每一次交汇，都可能诞生一个前所未有的新色调。我把这种颜色与颜色之间相遇、组合、再生的奇妙场域，姑且叫作“聚色格”。
这个“格”，不是框框，不是限制。它更像棋盘，是颜色们游戏的天地。你看画家的调色盘，不就是最生动的“聚色格”么？一坨普普通通的钴蓝，碰上一抹镉黄，在画笔的搅拌下，魔法般地变成了充满生机的绿。这绿色不是简单的蓝加黄，它带着蓝的沉静和黄的跳跃，成了一种全新的、有自己性格的东西。颜料的物理混合如此，我们眼睛看到的色彩搭配更是如此。
穿衣打扮是最贴近生活的色彩游戏。有些人敢把一般人觉得“犯冲”的颜色穿在一起，比如正红配翠绿，弄不好就成了俗气的年画娃娃。可真有那会“聚色”的高手，调整一下红的明暗，降低一点绿的饱和度，或者用面料质地的差异来调和，出来的效果竟是惊人的好看，鲜活又大胆。这里头的学问，全在于对“聚色格”里微妙关系的把握。它不是公式，而是一种感觉，一种对色彩脾气的理解。
再往大了说，我们生活的环境，不就是一个巨型的“聚色格”么？春天的山林，远看是蒙蒙一片绿。但你走近了，蹲下来细瞧，哪是一片绿呢？新芽是带着鹅黄的嫩绿，老叶是沉郁的墨绿，阳光穿透的地方是亮晶晶的翠绿，背阴处又是泛着蓝调的青绿。这些绿聚在一起，层层迭迭，深深浅浅，才有了那种扑面而来的、饱满的生命气息。这气息，是任何一种单一的绿都无法营造的。
甚至我们的记忆和情感，也常常被“颜色”封装着。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，脑海里泛起的，也许是外婆家午后被阳光晒得发白的墙面，和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投下的、晃动的墨绿色荫凉。这两种颜色聚在记忆的格子里，就成了“温暖”和“安宁”的注解。颜色在这里，超越了视觉，成了情感的载体和故事的索引。
这么一想，“聚色”的魅力，或许就在于那种“之间”的状态。它不是孤立的红，也不是孤立的蓝，而是红与蓝相遇时，那片迷人的、变幻的紫霞。它存在于对比与和谐的交界地带，存在于一种颜色向另一种颜色过渡的微妙瞬间。我们被颜色打动，往往不是因为它多么纯粹、多么标准，恰恰是因为它的不纯粹——里面混合了其他颜色的影子，包含了光线和环境的对话，承载了时间的痕迹和个人的故事。
所以说，下次当你再被某种颜色吸引时，不妨多停留一会儿。看看它周围有什么别的颜色在陪着它，想想它是由哪些颜色“聚”而成的。你会发现，一片好看的秋叶褐里，可能藏着夏天绿色的余韵，和泥土深棕的底蕴。我们欣赏的，从来不是孤独的色彩，而是色彩与色彩之间，那一场场热闹的、无声的聚会。在这场聚会里，每一种颜色都因他者的存在，而变得更加丰富，更加是自己。这大概就是“聚色格”里，最朴素也最深刻的道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