沣满的朋友
沣满的朋友
老陈蹲在田埂上，捏起一撮土，在指尖慢慢捻开。土色深褐，润润的，带着刚喝饱水的那种满足劲儿。他眯着眼看远处那片刚灌上水的稻田，水光映着天，亮晃晃的。这水，是从新整修好的沣渠里引来的。“沣满”，他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，觉着心里也跟这脚下的土似的，被什么东西给填实了。
这沣渠可是老家伙了。老陈小时候，它就像条趴在地上的老龙，有时候精神，水哗啦啦地流；有时候呢，又病恹恹的，河床干得裂口子。渠里的水，得看上游水库的脸色，更得看老天爷的心情。那些年，田里的庄稼，也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长，人的心，总是悬着半截。
变化好像是悄没声儿来的。前几年，镇上县里来了好几拨人，扛着仪器，在渠上渠下比划。说是要搞什么“系统治理”，疏通脉络，还要把智能节水的那套东西给用上。老陈和村里人起初也就听听，心里嘀咕：能成吗？可工程真干起来，阵仗不小。淤积了几十年的烂泥给清走了，垮塌的渠岸用新材料砌得结实实，更神的是，田头多了些小匣子，据说能知道地里缺不缺水，该灌多少。
今年开春，第一次开闸放水，那感觉可不一样了。水头又稳又快，不再是以前那样要么汹汹地冲，要么细溜溜地滴。水流顺着修葺一新的渠道，平平稳稳地漫进每一块等待的田里。老陈看着那水面均匀地铺开，浸润着每一寸土壤，他突然就懂了“沣满”的意思。那不是漫出来的浪费，是恰到好处的充盈，是一种踏踏实实的保障。
有了这稳定可靠的水源，地里的活计好像都变了节奏。以前是抢水、等水、愁水，现在呢，更像是一种从容的照料。什么时候该晒田，什么时候该灌浆，心里都有了个准谱。稻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份从容，长得格外挺拔，绿油油的叶子在风里摇摆，那姿态，看着就喜兴。
老陈觉得，这沣渠不像从前只是个取水的“工具”了。它变得讲规矩，懂配合，成了田地里一个沉默却最靠得住的“伙伴”。你尊重它的规律，它便回报你以丰盈。这种关系，让人的心也跟着定了。村里张罗着在渠边种树栽花，傍晚时分，常有人沿着渠散步。水流声细细的，稳稳的，像在和散步的人说着什么悄悄话。这景象，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闲适与生机。
村里最精明的年轻人，也开始琢磨新点子。以前不敢多种的品种，现在敢试试了；有人商量着，想用这好水，种点更值钱的水生作物。希望，好像也随着这渠水，流进了大家的想法里。老陈有时想，这“沣满”的朋友，带来的不光是水，更像是一种底气。让人敢往前看，敢做点新打算的底气。
夕阳西下，他又看了一眼自家的田。水光柔和，禾苗静立。他拍拍手上的土，站起身，心里那份充实感，跟脚下这片被滋润得恰到好处的土地一样，沉甸甸的，又充满了生长的力量。回家的路，走得格外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