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新娘身上驰骋
再新娘身上驰骋
老张把车停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，熄了火。引擎的嗡鸣声渐渐平息，取而代之的，是远处隐约传来的唢呐声，喜庆，却又带着点儿说不清的尖锐。他摇下车窗，点了支烟，没抽，就夹在指间，看着那缕青烟袅袅地往上飘。车里还残留着新车的皮革味，混合着他手心微微的汗味。这车，是他昨天刚提的，崭新的厂鲍痴，锃亮的漆面能照出人影儿。村里人都说，老张这趟回来，是“衣锦还乡”。
可只有他自己知道，心里头那股劲儿，拧巴着呢。唢呐声越来越近，一队红色的人影从巷子那头转出来。新娘穿着大红嫁衣，盖头遮着脸，被人搀着，步子迈得小小的，稳稳的。老张的眼神，就钉在那片红色上，挪不开了。他不是看新娘，他是透过那片红，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。那会儿，他也是个“新郎”，开着一辆二手的面包车，载着梦想，吭哧吭哧地驶离这个村庄，驶向那片看不见头的未来。车破，路颠簸，心却是滚烫的。
“驰骋”，多带劲的一个词儿啊。年轻时觉得，就得像匹野马，在广阔天地里撒开了跑，那才叫人生。他确实也跑过，在城市的车流里见缝插针，在生意场上跟人较劲，轮胎磨平了好几套，把那股子心气儿，都“驰骋”在了赚钱的路上。钱是赚了些，车也换成了好的，可总觉得，油门踩下去，那股子最初的冲劲，反倒找不着了。好像路越开越宽，车越开越好，但方向，却有点模糊了。
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地从他车旁经过。有个半大孩子蹦跳着，伸手摸了一下他光亮的车门，立刻被大人轻声呵斥着拉走。老张忽然笑了笑。他想，这辆车，这个“新”，对他而言，究竟意味着什么呢？是一个证明？还是一个更精致的壳子？他这些年的奔波，像是一场漫长的驾驶，目的地却似乎不再是当初设想的那一个。
他重新打着火，引擎低沉地吼了一声。他没有跟着队伍进村，而是轻轻打了把方向，沿着另一条小路，缓缓开了上去。这条路通向村后的山坡，窄，颠，是他的“新车”从未驶过的地方。轮胎压过碎石，车身微微摇晃，那份陌生的颠簸感，却奇异地让他精神一振。坡顶有片平地，能俯瞰整个村落。他把车停在那儿，下了车。
风迎面吹来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。从这里看下去，村里的红绸绿彩变得小小的，唢呐声也成了遥远的背景音。他的“新车”静静趴在身后，闪亮，却似乎与这片土地隔着一层什么。而脚下这条刚爬上来的、坑洼的土路，却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、久违的踏实。或许，真正的“驰骋”，未必是永远在崭新的、平坦的跑道上狂奔。有时，它更是一种勇气，敢于载着现有的、或许已然不错的“新”，掉个头，去重新探索那些被忽略的、粗糙的，却连接着根源的路径。
老张靠着车门，又点了一支烟。这次，他深深吸了一口。烟雾吐出来，很快被山风吹散。他忽然觉得，心里那股拧巴的劲儿，松了一些。接下来的路该怎么开，他似乎还没完全想清楚，但至少，他找到了一个停下来看看地图的地方。而脚下的土地，真实，厚重，承托着一切的新与旧，远行与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