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书馆的角落～未增删带樱花
图书馆的角落～未增删带樱花
你说怪不怪，有些地方，你天天路过，却从没真正“看见”过它。我说的就是图书馆那个最靠里的角落。喏，就是挨着老旧期刊区，窗户正对着一棵老樱花树的那个位置。平时谁会去那儿？光线不算最好，走动的人也少，空气里总浮着一种旧纸页特有的、微微发涩的味道。
我是偶然发现它的。那天想找本绝版的老资料，管理员阿姨手一指：“最里头，自己翻吧。”我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，扎进了那个被遗忘的角落。结果资料没立刻找到，倒被那扇窗外的景色给定住了。正是四月，那棵樱花树开得不管不顾，粉白的花云，几乎要扑到窗玻璃上来。可奇怪的是，就在这片热闹的花影下面，这个角落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还有书页翻动时，那极其轻微的、几乎像叹息一样的声音。
这个角落的书架，似乎也带着点脾气。它们不像畅销书区那样光鲜亮丽，反而有种“我就这样，爱看不看”的倔强。书脊上的字有些褪色了，烫金的变暗金，艳红的变砖红。我抽出一本硬壳的旧书，封皮是深绿色的布面，已经磨得有些起毛。翻开扉页，赫然看到一枚蓝色的藏书章，日期是叁十多年前。书页已经脆了，边缘泛着温和的黄，像秋日的银杏叶。我小心翼翼地捧着，忽然觉得，我捧着的不是一本书，而是一段被完整封存起来的时间。这里的书，似乎都带着这种“未增删”的脾气——没人为了迎合谁而改动它们，它们就以最初的模样，静静地待着，等着一个偶然的、有缘的翻阅。
窗外的樱花，和窗内的旧书，就这么一闹一静地对望着。樱花是当下的、热烈的，开得轰轰烈烈，谢得也干脆利落。而这些书呢，是过去的、沉静的，它们把无数个“当下”吸进去，压成密实的文字，然后在这里沉默地发酵。风从窗缝钻进来，带来几片花瓣，恰好落在那本绿色旧书的夹缝里。那一刻我有点出神，觉得这花瓣，像是个冒失又可爱的访客，从喧嚣的现在，一头撞进了沉睡的过去。
后来，我莫名就常去那个角落了。它成了我的一个秘密据点。在这里，你不用想着追赶什么，也不用表演给谁看。你可以发很久的呆，看光影在书架上缓慢地爬行；也可以真正地、一字一句地读进去，因为这里没有那种催促你“快点读完”的焦躁空气。这份“完整”的阅读体验，在别处还真不容易找到。它让你慢下来，像给心里某个一直转个不停的齿轮，悄悄上了点润滑剂。
春天快过完的时候，樱花已经落尽了，枝头冒出嫩绿的新叶子。那个角落依然没什么人来。但我似乎能看见，那些安坐在书架上的、未被删改的故事与思想，正像看不见的根系，在寂静中缓缓延伸。它们和那棵樱花树一样，都有自己的四季。花开是绽放，花落是沉淀；而书籍的沉默，或许正是它另一种振聋发聩的言说。我合上手里的书，把它轻轻推回它原来的位置。知道下次来，它还会在那儿，以同样的姿态，等着下一次的相遇。这感觉，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