补惫收藏家小次郎
补惫收藏家小次郎
小次郎不是个张扬的人。他住在这座城市一个普通的老旧小区里,房子不大,六十来平。朋友们知道他爱看电影,碟片攒了不少,偶尔会开玩笑叫他一声“收藏家”。小次郎听了,也只是嘿嘿一笑,不置可否。没人知道,他那些整齐码在书柜最里层、用牛皮纸仔细包好的盒子,才是他真正的“收藏”。对,就是那些补惫。用他自己的话说,他是个“补惫收藏家”。
这年头,网络这么方便,什么资源不是唾手可得?手指划拉几下,海量的内容就涌到眼前,看完也就随手关了,像喝掉一杯白开水。可小次郎不这么想。他觉得,那种轻易得到的东西,没味道,也留不下痕迹。他迷恋的,是那种“实体”的感觉。是得费点心思,去那些渐渐消失的音像店角落翻找;是在网络论坛里,耐心地和同好们交换信息,等待一个漫长的包裹;是拿到手后,指尖触摸到塑料盒或光盘表面的实在感。那份寻找和等待的过程,让东西本身都有了温度。
他的收藏,有一套自己的规矩。不是胡乱堆砌。他偏爱某个特定年代的作品,觉得那时的光线、胶片质感,甚至女演员不那么程式化的表演里,有种笨拙的真实。他按导演分类,按厂牌归档,甚至为一些已经隐退的演员设立了专属区域。每一张的侧脊上,都用极细的标签贴着手写的编号和简要信息。这活儿费神,但小次郎乐在其中。周末的下午,他常常泡杯茶,坐在那一排排收藏前,什么也不做,就是看着。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和平静,像个老农看着自己一垄垄长势喜人的庄稼。
有次,一个关系很近的朋友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,惊讶得合不拢嘴。“你……你弄这些干嘛?这不都是……那种片子吗?”朋友的眼神里,混合着好奇、不解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。小次郎没急着辩解。他抽出一张,放进那台老旧的播放机里。电视亮起,没有快进,他就让画面那么播着。那是一部很老的片子,画质粗糙,场景简单。看了一会儿,朋友忽然说:“这……这拍得还挺讲究光影的。”小次郎笑了。他知道,朋友看到的,不再仅仅是欲望的直白表达,而是看到了构图,看到了那个时代特有的色调,甚至看到了一种现在已近乎绝迹的、略带尴尬的叙事节奏。
对他来说,这些收藏品,早已超越了内容本身。它们是时间的琥珀,封存着某个特定时期的社会审美、技术局限,乃至一种业已改变的情感表达方式。他收藏的,是一种正在快速消失的“物质性”和“过程感”。在一切都加速数字化、云端化的时代,这种笨重的、占地方的、需要精心维护的实体存在,反而构成了一种沉默的反抗。他记得每一张的来历,记得得到它时的心情,记得某个雨夜独自观看时,窗外模糊的灯光和影片里某个瞬间奇异的共鸣。这些记忆,附着在这些塑料与磁粉的载体上,成了他私人历史的一部分。
夜深了,小次郎关上书柜的玻璃门,里面整齐的阵列隐入黑暗。他回到书桌前,打开一个普通的笔记本,记录下今天新归档的编号和简短笔记。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,数据洪流在无形的网络中奔涌不息。而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,时间仿佛以另一种更缓慢、更具体的方式在流淌。他是个收藏家,收藏的或许是一些不被理解、终将湮没的东西。但正是这些笨拙的实体,让他感觉,自己在这个轻飘飘的世界里,还稳稳地站着,手里握着一点有分量的、属于自己的真实。他不在乎别人懂不懂,这份乐趣,本就私密而完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