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班主任的滋味》4
《班主任的滋味》4
办公室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。保温杯里的茶泡到第叁回，颜色淡得跟白开水似的。窗外篮球场的喧闹声一阵阵飘进来，我捏了捏眉心，手指底下是粉笔灰混着打印机油墨的那种涩涩的感觉。这大概就是当班主任最平常的滋味吧，像这杯茶，初时浓烈，渐渐就归于平淡，可你知道，里面总还有点东西。
今天让我愣神的是李小川。这孩子最近安静得反常，上课不接话茬了，作业却写得工工整整。我找他聊，他低着头，脚尖蹭着地板，半天憋出一句：“老师，我就是觉得没劲儿。”这话轻飘飘的，落在我心里却沉甸甸的。十六七岁的年纪，忽然觉得什么都“没劲儿”，那可比打架闯祸更让人揪心。我忽然想起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，也有过那么一段，看天都是灰的，觉得往前奔的那股心气儿，不知道怎么就泄了。这大概就是成长的岔路口吧，有人轰隆一声就冲过去了，有人却会在路口徘徊很久，需要一点光，或者一声吆喝。
我没急着给他讲大道理。只是从抽屉里翻出上学期运动会的合影，指给他看：“瞧你这满头汗，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。那会儿为了给班里争个接力赛名次，你可是连着练了小半个月。”他瞄了一眼照片，嘴角动了动，没说话。我知道，有些东西得他自己慢慢找回来。我拍了拍他肩膀：“明天下午大扫除，咱班仓库该整理了，那些旧标语、坏了的叁角尺，理一理。你心思细，帮个忙？”他点点头，走了。有时候，让学生感觉自己“被需要”，比一万句鼓励都管用。这种微妙的连接，恰恰是班主任工作的内核。
说到班级管理，那真是酸甜苦辣一锅炖。刚接手这个班的时候，我总想着立规矩，树威信，黑板边上的量化评分表贴得那叫一个醒目。可后来发现，光靠冷冰冰的分数，管得住行为，管不住人心。有个女生，因为宿舍扣分被我叫来谈话，眼泪吧嗒吧嗒掉，不是因为怕批评，是觉得给小组拉了后腿，内疚。那一刻我明白了，孩子们心里那把尺，比墙上的更精准。后来，评分表还在，但我更常做的，是走到他们中间去，听听谁和谁又闹别扭了，看看谁这两天吃饭吃得少。班级管理，说到底管的是活生生的人气儿。
放学的铃声早就响过了。我收拾东西准备走，看见李小川和几个男生还在教室后头倒腾那台出故障的多媒体设备。他蹲在地上，手里拿着螺丝刀，拧得认真。一个男生喊他：“小川，走啦，明天再弄！”他头也没抬：“马上就好，不然明天老师上课该不方便了。”我心里那点疲惫，忽然就被这句话熨平了一块。
锁上办公室的门，走廊里空荡荡的。我想，班主任这活儿，就像熬一锅老汤。你不能急，火大了容易沸，火小了不入味。得耐着性子，守着，看着，把那些突如其来的风波、那些沉默的求助、那些细微的进步，一点一点都熬进日子里。熬到最后，说不清是汤成就了食材，还是食材成全了这锅汤。反正，那种复杂的、温暖的、踏实的滋味，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烟火气里，慢慢飘散出来，浸透了岁月，也浸透了彼此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