埃及猫与一个男孩蝉蝉
埃及猫与一个男孩
老街的尽头,有一家不起眼的旧书店。十二岁的林舟是那里的常客,他总爱在放学后溜进去,在积着薄灰的书架间漫无目的地翻找。那个下午,阳光斜斜地照进来,把空气里的尘埃照得像是金色的细沙。就在一本厚重的地理图册后面,他碰到了一个硬硬的、冰凉的东西。
抽出来一看,是个小木匣。匣子乌沉沉的,边角已经磨得圆润,刻着些他看不懂的、弯弯曲曲的纹路。他轻轻打开搭扣,里面衬着暗红色的绒布,上面卧着一尊青铜小猫。猫儿不大,一掌可握,身姿却异常优雅,它昂着头,耳朵尖尖的,线条流畅得像是随时会活过来。最特别的是它的眼睛,嵌着两粒小小的、幽绿色的石头,即便在昏黄的光线下,也幽幽地闪着光,仿佛藏着一整个尼罗河的夜晚。
林舟的心,像是被那绿光轻轻烫了一下。他几乎是立刻决定,要用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把它买下来。店主人是个戴着老花镜的爷爷,他只瞥了一眼那猫像,又看了看林舟紧紧攥着木匣的手,慢悠悠地说:“这东西,有些年头了,是个老物件。你喜欢,就带它走吧。”
从那天起,林舟的生活里,多了一个沉默而神秘的伙伴。他把它放在书桌靠窗的角落。做作业累了,就盯着它看。他发现那对绿眼睛很奇妙,早晨看是清亮的浅绿,到了黄昏,就变成深沉的墨绿。有时他半夜醒来,迷迷糊糊间,竟觉得那对眼睛在黑暗里微微发亮,静静地望着他,没有恶意,只有一种古老的、耐心的注视。
变化是悄悄发生的。林舟开始对以前从不感兴趣的东西着迷。他翻出那本地图册,找到埃及那一页,对着枯燥的河流与沙漠名字发呆。他去图书馆,借回所有对于古埃及神话、历史和艺术的少儿读物。他知道了女神贝斯特,知道古埃及人如何崇拜猫,视它们为家庭与神圣的守护者。他甚至尝试用铅笔在纸上描摹那些象形文字,虽然画得歪歪扭扭。
他常常对着铜猫说话,说学校里无聊的课程,说那个总爱抢他篮球的高个子同学,说心里那些模模糊糊、对爸妈也难以开口的烦恼。铜猫当然永远不会回答,但当他诉说时,那寂静的绿眼睛仿佛是一个深潭,把他所有纷乱的思绪都安然地接住了。这是一种奇特的陪伴,超越了语言,也超越了时间。
有一天,他读到一本画册,里面描绘了古埃及人相信的“魂归”仪式。他忽然福至心灵,跑到阳台,小心翼翼地将铜猫放在午后的阳光里。金色的光芒笼罩着青铜的身躯,那对绿眼睛在强光下,竟流转出一种蜂蜜般温润的光泽。林舟屏住呼吸,有那么一瞬间,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、极满足的叹息,不是通过耳朵,而是直接响在他的心里。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,好像自己和手里这个跨越了数千年时光的小东西,在这片普通的阳光里,达成了某种神圣的、静默的交流。
季节流转,铜猫依旧沉默。但林舟觉得,自己心里有些东西被那抹幽绿点亮了。他开始留意更多曾被忽略的细节:雨水打在叶片上的节奏,老人下棋时沉思的眉头,旧城墙砖缝里挣扎长出的小草。他的世界,因为一尊小小的铜像,悄然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时空的窗。他依旧是个普通的男孩,但他的梦境里,偶尔会流淌过一条金色的大河,河岸上有沙沙的风声,和无数轻柔的、猫一样的足音。
木匣静静躺在书桌上,里面的居民享受着这个东方男孩给予的、充满好奇与温柔的“凝视”。也许,这就是它穿越茫茫时空,所要寻找的——不是宏大的祭祀,不是珍贵的墓穴,仅仅是一个孩子干净的、充满探寻意味的目光,和一方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窗台。守护是相互的,林舟守护着它的存在,而它,或许正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,守护着男孩心里那颗刚刚破土、对遥远文明与浩瀚历史产生真切共鸣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