嫩叶草
嫩叶草
说起“嫩叶草”这叁个字,你脑海里会浮现出什么?是春天刚冒头,还挂着露珠的草芽儿,绿得透亮,手指一掐仿佛能流出汁水来。还是老家田埂边上,那一片毛茸茸、软乎乎的草地,光着脚丫踩上去,痒痒的,带着泥土和阳光混在一起的香气?对我来说,这两样都是,可又都不完全是。
我记忆里的嫩叶草,是有具体模样的。它不是什么名贵品种,就是最普通的,田间地头随处可遇的那种。叶子细长,边缘不算光滑,凑近了看,脉络清晰得很。它最大的特点,就是那股子“嫩”劲儿。这种嫩,不是娇弱,而是一种饱满的、蓄势待发的生命力。你看着它,就觉得整个春天都被它浓缩在那一小片绿色里了。
小时候在乡下,春天是我们这群野孩子的“尝鲜”季。榆钱儿、槐花,都是目标。但最方便、最随手的,还是这嫩叶草。掐一段最嫩的草茎,放在嘴里慢慢嚼,起初是一股淡淡的青涩味,有点儿冲鼻子。但你别急,忍着那点儿涩,多嚼几下,一丝隐隐的、清甜的滋味就会从舌根底下冒出来。那甜很淡,转瞬即逝,可就是为了捕捉那一瞬间的甜,我们乐意去尝试那最初的涩。这大概就是田野最朴素的馈赠吧,它不让你轻易得到甜头,得有点儿耐心,得付出点儿“代价”。
现在住在城里,推开窗是高楼,脚下是硬邦邦的水泥地。绿化带里的草,修剪得整整齐齐,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,看着漂亮,却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。少了那股野蛮的、不管不顾的生长的劲儿。它们被规划好了高度,定时喝水,像个听话的学生。而我怀念的,是乡下那踩着不规整的泥土,在石头缝里也能挤出一片天地的野草。
有时候下班路过花店,看到那些被精心包装的盆栽绿植,娇贵得很。我会忽然想起那片不用花钱、却拥有整个天空和土地的嫩叶草。它的生长,不需要什么“精心养护”。阳光、雨水、泥土,这些最原始、最免费的东西,就是它全部的需要。它活得简单,却活得蓬勃。这大概是一种我们现在挺稀缺的“自然智慧”吧。不依赖过多的外在赋予,而是向内扎根,从最本源处汲取力量。
前阵子回了趟老家,特意去小时候常跑的那片坡地看了看。地还在,草也依然绿着。我蹲下身,像小时候那样,掐了一小段嫩茎放进嘴里。嗯,还是那股熟悉的、先涩后淡甜的味道。一瞬间,好像时光并没有走远。我忽然觉得,这嫩叶草,或许就是我们这些离开乡土的人的“根须”的某种象征。它不起眼,甚至被遗忘在角落,但只要尝到那熟悉的味道,记忆的泉眼就被打通了,汩汩地往外冒热气。
我们总在追逐更鲜艳的花朵,更硕大的果实,常常忽略了脚下这片最基础的绿意。嫩叶草不会开花,更不结果,它存在的全部意义,似乎就是“生长”本身,就是为大地铺上一层最质朴的底色。可你看,春天的序幕,不正是由它们拉开的吗?没有这漫山遍野的、沉默的嫩绿,哪来后来的百花争艳呢?它的价值,就在于这沉默而坚定的铺垫。
下次如果你在路边、在公园的角落看到它们,不妨稍稍驻足一会儿。不用去分辨它的科属种类,就看看那颜色,感受一下它带来的,那种对于春天、对于故乡、对于生命原初滋味的联想。那抹绿色里藏着的,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