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媳妇和公么完整凶猛的
两个媳妇和公么完整凶猛的
老陈家的事儿,在村里传得有些邪乎。说的不是别人,正是他家那两个媳妇,还有那个被形容得“完整凶猛”的老公公——陈公么。这“公么”是咱们这儿的土话,就是公公的意思。可这“完整凶猛”四个字,安在一个七十出头的老头身上,听着就怪瘆人的。
大媳妇秀英,是村里人看着娶进门的。能干,利索,嗓门也大。地里家里一把抓,说话做事风风火火。二媳妇玉芬,是后来进门的,在城里打过工,话不多,看着秀气,可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劲儿。陈公么呢?老伴走得早,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,脾气是出了名的倔,认死理,像头老黄牛。
矛盾是从分家开始的。其实也没正式分,就是两兄弟成了家,自然各过各的。可老爷子住的老屋和那块不大不小的菜园子,成了说不清的事。秀英觉得,自己是长媳,进门早,吃苦多,老爷子往后自然该多靠着她这边。玉芬不吭声,却把老屋漏雨的西厢房收拾了出来,摆上了老爷子喜欢的旧藤椅,窗台上还养了两盆他以前伺候的茉莉。
老爷子这“凶猛”,头一遭显现,就为了一口井。老屋院子里有口老井,水甜。秀英想接根水管,直接把水引到自家新建的厨房,方便。跟老爷子一提,老爷子蹲在井沿边,抽了半天旱烟,就吐出一个字:“不。”秀英急了,嗓门拔高:“爸,这井水不用也是白流着,我这不是为了方便伺候您吃饭嘛!”老爷子眼皮一抬,那眼神浑浊,却像钉子:“井有井的路,水有水道。乱了,味就变了。”这话说得玄乎,秀英没听懂,只觉得公公不通情理,凶得没道理。
玉芬也去提水。她不用桶,用个青瓷罐子,每天只提小半罐。老爷子看见了,问:“这点水够干啥?”玉芬笑笑:“给您泡茶。这罐子提的水,泡茶好像更香些。”其实哪是罐子的缘故,是她提水前,总把罐子洗得清清爽爽。老爷子没说话,第二天,自己把那青瓷罐子洗了,摆在井沿上。
第二桩“凶猛”,是为了一棵树。老屋后头有棵老槐树,有些年头了,一半的枝桠伸到了秀英家的院子上空。夏天虫多,落叶子也烦。秀英商量着,想把伸过来的那部分枝桠锯了。老爷子一听,直接抄起柴刀,堵在树根前,脸黑得像锅底:“这树,我爷爷那辈就在!它长它的,你住你的。嫌叶子落,你就勤扫!嫌虫多,你就想法子!动它,不行!”那架势,真跟要拼命似的。秀英吓得够呛,心里憋屈得很,觉得公公的心,偏到胳肢窝去了。
玉芬的院子在另一头,沾不着槐树的光,也落不着槐树的“麻烦”。可她有时候会带着孩子,在树底下坐坐,捡几片完整的槐树叶,教孩子认叶脉。有次孩子问:“妈妈,这树这么老,怕不怕台风?”玉芬摸着树干,轻声说:“根扎得深,就不怕。你看它,裂了皮,空了心,可还是年年发新芽。”这话,不知怎么传到了老爷子耳朵里。他那天晚饭多喝了半杯酒。
村里人都等着看热闹,觉得这“完整凶猛”的老头,迟早把两个媳妇都得罪光。可事情慢慢起了变化。老爷子七十叁那年,摔了一跤,腿脚不便了。躺在床上,脾气更躁。秀英端着鸡汤去,他嫌油大;换了清粥,他又说没味。秀英忙里忙外,累得眼圈发黑,气得在厨房抹泪,觉得这老头是故意折腾人。
玉芬也去。她不急着送吃的,先开了半扇窗,说:“爸,今天太阳好,槐树影子爬到墙头了。”然后坐下,慢慢削个苹果,有时说两句闲话,有时就安静坐着。老爷子骂骂咧咧,她听着,苹果削好了,切成小块,放在碗里,插上根牙签,递过去。老爷子骂声渐渐小了,最后拿起牙签,默默吃起来。
日子久了,秀英也咂摸出点味道。她发现,公公的“凶”,里头裹着一层厚厚的、怕被遗忘的恐慌。他守着井,是守着老屋的源头;他护着树,是护着家族的根。他像个老旧的钟摆,固执地按自己的节奏摆动,生怕一停,整个世界就没了声息。他的“完整”,是他那套不容置疑的老理儿、旧规矩;他的“凶猛”,是捍卫这套东西时,那种不顾一切的笨拙劲儿。
秀英还是嗓门大,干活麻利,但她不再急着去改老爷子的道。井水管没接,她每天也学着用桶提水,发现桶里的水,映着天光,晃晃悠悠的,确实有点不一样。玉芬还是安静,但那份安静里,多了些笃定。老爷子呢?依然倔,可骂人的时候,眼神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的老槐树,看那叶子绿了又黄。
有一天,老爷子忽然对两个媳妇说:“后院的橘子熟了,摘了,你们两家分分。树根底下,我埋了两坛酒,是她们奶奶在的时候酿的。等……等我走了,挖出来,喝了。”这话说得平静,却让两个媳妇心里都咯噔一下。她们忽然明白,公公那些“完整凶猛”的背后,藏着的是一个老人试图紧紧握住的、对于这个家全部的记忆和痕迹。他像头老狮子,用怒吼和锋利的姿态,守护着一片正在无声消逝的草原。
风还在吹,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。井水依旧清冽。两个媳妇,一个如风,一个如水,她们和那个“完整凶猛”的公公,还在继续着他们之间,没有硝烟却深沉无比的磨合与陪伴。日子,就这么过着,有呛人的烟,也有回甘的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