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要了我叁回
儿子要了我叁回
老李头蹲在院门口，手里那支烟烧了半截，烟灰颤巍巍地挂着，像他这会儿的心情。儿子那辆白色轿车刚拐出巷子尾，车屁股亮起的红灯，刺得他眼睛有点发酸。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叁回了。
头一回，是月初。儿子说爸，你这老房子卫生间台阶太高，妈腿脚不利索，万一磕着碰着。咱们装个扶手，再把门槛削平。老李头摆摆手，说住几十年了，熟门熟路的，花那冤枉钱干啥。儿子没多话，隔天就带着工人和材料来了，叮叮当当一下午，弄得妥妥帖帖。老伴摸着那光滑的扶手，直念叨还是儿子想得周到。老李头嘴里嗯嗯应着，心里却像被那电钻钻了一下，空落落的。他觉着自己那点“不用”的坚持，像个纸糊的盾牌，一戳就破。
第二回，是中旬。儿子拎回来个智能手机，说要教他用微信，视频方便。老李头盯着那黑亮的屏幕，像看着个烫手山芋。“我使不来这高级玩意儿，家里座机不挺好？”儿子笑了，坐下来，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划拉，声音放得轻缓：“爸，你看，点这个绿色图标，再点这个加号……就能看见我，看见你孙子。”儿子靠得近，老李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、和自己年轻时不一样的洗衣液味儿。他笨拙地跟着学，手指头僵得不行，心里那点抗拒，在儿子一声声“对，就这样”里，慢慢化了。他忽然发现，儿子教他时的侧脸，专注得有点像自己当年教他骑自行车的样子。
这第叁回，就是刚才。儿子说，入秋了，周末带他和妈去郊外新开的温泉民宿住两天，松松筋骨。老李头本能地又想摇头：“不去不去，家里待着舒服，跑出去浪费钱。”儿子这回没笑，给他茶杯里续上热水，说：“爸，你就当陪陪我。我最近项目刚忙完，也想歇歇。”话说到这份上，老李头那声“不”卡在喉咙里，怎么也吐不出来了。他看着儿子眼角不知何时添的细纹，心里猛地一揪。原来，儿子要他答应的，不只是出门玩，更是给儿子一个“尽孝”的机会，一个能稍微安心点的理由。
晚风起来了，有点凉。老李头掐灭烟，站起身，膝盖发出熟悉的“嘎吱”一声。他往回走，院子里的老槐树沙沙响。他好像有点明白了。儿子这“要了他叁回”，要的不是他的妥协，不是他的服从。要的，是他那个曾经无所不能、说一不二的父亲，肯稍微弯下腰，接过他递过来的伞；要的，是那道横在父子之间、对于岁月和角色的门槛，能一起动手，把它磨平一些。
屋里，老伴正在试儿子上周买的新开衫，暖洋洋的橙色。见他进来，念叨着：“儿子说民宿房间有暖气，让我给你带那件厚的毛衣。”老李头嗯了一声，走到里屋，打开衣柜。那件儿子大学第一年用奖学金给他买的羊毛衫，他总觉得太扎眼，没穿过几回。他摩挲着柔软的料子，心里那点别别扭扭的疙瘩，忽然就松开了。下次，就穿这件吧。或许，没有那么多“下回”了，下次儿子再说“爸，咱们……”，他可能，就先点个头了。
窗外的天，彻底黑透了，星星一颗颗亮起来。老李头想，这父母子女一场，大概就是一场温柔的“索取”与“给予”。儿子小的时候，伸着手向他要糖、要玩具、要陪伴。如今，儿子长大了，伸过来的手，是想扶着他，是想给他糖，是想问他要一个“被需要”的踏实。这“要了我叁回”，要走的，是他固守的旧壳；要来的，是往后日子里，更近一点的温度和牵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