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老师的批日出水了
把老师的批日出水了
这事儿得从上周那篇作文说起。李老师把本子递给我的时候,眉头皱得能夹住一支笔。我心想,完了,又得重写。可翻开一看,红笔勾画的痕迹密密麻麻,但最后那行字却让我愣了一下:“想法很野,像刚冒出泉眼的泥水,再挖深些,或许能见清流。”
我们李老师批作文,那是出了名的“狠”。别的老师画圈打勾写个“阅”,他能用红笔把你四百字的格子填成一片“战场”。哪个词用飘了,哪句话脚没沾地,他非得在旁边刨出个坑来,让你把根扎进去。同学们私下都说,李老师的红笔不是笔,是钻头,专往你脑子生锈的地方打眼儿。
可这回,我盯着那“泥水”和“清流”,忽然有点走神。我写的是老家村口那条快干了的河沟。小时候那水多清啊,能看见底下圆滚滚的鹅卵石。后来怎么就剩下一滩烂泥,夏天还泛着怪味呢?我在作文里撒了一通气,骂挖沙的,怪倒垃圾的,怨天怨地。李老师在那段旁边批了仨字:“然后呢?”
这叁个字,像小锤子敲了我一下。是啊,然后呢?光骂街,水就能变清吗?我脑子里那点对于“生态”啊“治理”的大词儿,像晒干的泥块,堵在那儿,一点活水都没有。
那个周末,我破天荒地又跑回了那条河沟。蹲在岸边看了老半天。我看见一个老头在稍远的地方,用自制的长网捞水面上的塑料袋。我凑过去搭话,他絮絮叨叨,说这河以前什么样,村里人怎么开始不在意,这两年又怎么有几个像他一样的“老顽固”,没事就来捡捡捞捞。“光骂顶啥用?”他嘟囔一句,跟我老师那仨字,神奇地呼应上了。
我好像有点明白了。李老师批的不是我那篇干巴巴的作文,他批的是我那种浮在表面、光会抱怨的“思考方式”。他想撬开的,是我看待问题的那个“泉眼”。他让我看见,问题底下连着的东西——人的习惯,村庄的变化,甚至我自己那种轻易放弃深究的惰性。
我重新动笔了。这次,我不止写河沟的臭,我写那个捞垃圾的老头,写他手上被塑料绳勒出的印子;我写小时候在河里摸到的田螺现在没了踪影;我甚至去查了资料,弄明白了为什么水体富营养化会让水发绿发臭。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、像泥水一样的见闻和知识,一股脑儿倒在纸上。
作文再交上去,心里还是没底。过了两天,李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,没说话,先把作文本摊开。这次的红笔字少了,但在末尾,他写了一小段:“泉眼通了。泥水沉下去,清水自己就冒上来。记住这个劲儿。”
走出办公室,我脑子里反复转着“泉眼”这个词。原来,真正的“批改”,根本不是给你一个标准答案,而是在你思维板结的地方,轻轻点一下,让你自己找到那个能冒出活水的源头。它可能始于一个质问,一次触动,或者像李老师那样,在你敷衍了事的“泥水”旁,固执地画下一个指向深处的箭头。
那条河沟现在还没完全变清。但我觉得我脑子里的某条河沟,好像开始流动了。水声不大,但挺清澈。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“启发”吧——它不是灌满一桶水,而是点燃一把火,或者更贴切地说,是帮你找到自己心底那个被封住的泉眼,然后让你自己,亲手把它凿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