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生间6分35秒
卫生间6分35秒
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，我正在刷牙。泡沫顺着嘴角流下来，有点滑稽。是一条工作群的消息，蔼了所有人，说明天汇报的模板又改了。我含着一嘴薄荷味，拇指划拉着屏幕，往上翻，想看看之前那个版本的要求是什么来着。就这么一低头，再抬头，镜子里的自己，嘴角的白沫都快干了。
我赶紧漱口，哗啦啦的水声在清晨格外响。心里算了算，从进卫生间到现在，大概过了……叁分钟？不对，刚才看手机那会儿，好像还顺手点开了个推送，标题挺唬人，说什么“早餐这样吃最伤胃”。得，又一分半钟搭进去了。
擦脸的时候，毛巾还挂在脖子上，手又不自觉地伸向了手机。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，得，那把伞还扔在办公室呢。接着是社交软件，红点像讨债似的，一个个等着被点掉。朋友晒了早餐，同事转了行业新闻，还有个不常联系的老同学，发了条意味深长的状态。我每条都看了看，有的点个赞，有的划过，心思像被扯碎的纸巾，飘得到处都是。
坐下的时候，终于有了片刻“正当”的理由，可以捧着手机。这大概是一天里，为数不多没人打扰，理直气壮属于自己的时间。可这“属于”，好像也不是那么纯粹。信息流一条接一条，视频自动播放下一条，从一个感兴趣的话题，滑到一个完全无关的猎奇画面，手指像有了自己的意志。
等回过神来，是因为腿有点麻了。我猛地吸了口气，好像刚从水里探出头。屏幕上的时间，清清楚楚：从我踏进卫生间，整整过去了六分叁十五秒。这数字让我愣了一下。我原本打算用多久？五分钟顶天了吧。那多出来的一分半钟，甚至更长的时间，去哪儿了？
它们消失在我指尖无意识的滑动里，消失在一个接一个“再看一条就结束”的念头里。这小小的空间，本该是处理最私人、最生理需求的地方，却成了思绪被无限拉长、打散的迷宫。门关着，世界好像被暂时屏蔽，可另一扇更巨大的“门”，通过那块发光的屏幕，敞开着，把我的注意力一点点吸走。
我站起身，按下冲水键。轰隆的水声像一种提醒。把手机屏幕朝下，扣在洗手台边上，开始刮胡子。镜子里的人，眼神终于聚焦在刀刃和皮肤之间那方寸之地。水流声，刀片划过皮肤的细微声响，忽然变得异常清晰。原来，安静下来，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得这么真切。
六分叁十五秒。这个时间本身没什么特别。但它像一面镜子，照出了某种习惯。我们总抱怨时间不够用，碎片时间被切割得太细。可有时候，是不是我们自己，亲手把那些完整的片刻，主动撕成了更碎的纸屑，然后扬掉了？
走出卫生间前，我又看了一眼那个倒扣着的手机。它安静地躺着，黑着的屏幕像一只闭上的眼睛。我知道，只要拿起来，点亮它，那个喧嚣的、五光十色的世界立刻又会回来。但至少在这个早晨，在那六分叁十五秒之后，我获得了一分钟纯粹的、只听见自己声音的安静。这感觉，不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