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丽星克莱尔的迷宫1999
罗丽星克莱尔的迷宫1999
1999年的事儿，现在想起来，总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，朦朦胧胧。那一年，世界忙着迎接新千年的曙光，空气中飘着一种说不清是兴奋还是不安的劲儿。就在这片喧嚷里，我头一回听说了“罗丽星克莱尔”这个名字。
不是真人，至少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那种。它是一个地址，一长串夹杂着波浪号和数字的字符，静静躺在某个大学叠叠厂的角落帖子末尾。发帖人语焉不详，只说那是“一个能找到有趣东西的地方”。那时的网络，像个刚刚搭起框架的巨型迷宫，许多角落还空着，等着人去填满些稀奇古怪的玩意。这个“罗丽星克莱尔”，就像迷宫墙上一个不起眼的记号，勾得人心痒。
我用那台吱呀作响的“大脑袋”显示器电脑，拨号音尖锐地响了半天，才颤巍巍地连上线。按照地址敲进去，进度条慢吞吞地爬，像在穿过一条漫长的隧道。终于，页面加载出来了——没有图片，只有大片大片深蓝近乎黑色的背景，上面是荧绿色的文字。内容五花八门，有谁写的几行酸诗，有记录怪梦的片段，有随手拍下的模糊照片，甚至还有几段用笨拙代码画的简陋动画。它们毫无规律地堆迭在一起，像一间塞满杂物的阁楼。
我花了几个晚上，在这些碎片里摸索。你得有点耐心，因为链接藏得很深，可能就在某句诗的某个词里，一点，就跳转到另一个同样风格的页面上。这感觉，像是在别人的记忆宫殿里散步，宫殿本身还是个半成品。我猜，这个“迷宫”的建造者，或许就是那个用“罗丽星克莱尔”署名的人。他或她似乎并不想让这里多热闹，只是随手丢些自己的思绪碎片，看有没有偶然的访客能捡到。这大概算是最早的“个人表达空间”吧，粗糙，却有种直接的坦诚。
有一次，我点开一个名为“十月雨”的链接。里面只有一张用字符拼成的、歪歪扭扭的伞的图案，下面跟着一行小字：“伞丢了，所以淋了一场完整的秋天。”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。我对着屏幕愣了会儿，窗外正好也下着秋雨，淅淅沥沥的。那一刻，两个隔着不知道多远的陌生人，因为一句胡话和一场雨，好像有了某种奇妙的联系。这种体验，在如今算法精准推送、信息瀑布流冲刷的时代，很难再有了。那时的“迷宫”，走起来慢，却时不时能撞见这种毫无功利心的、属于人的温度。
后来，网络世界呼啸着向前狂奔。门户网站崛起，搜索引擎变得强大，一切都朝着更快、更清晰、更庞大的方向去了。“罗丽星克莱尔”这样的角落，像被潮水漫过的沙堡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我再也没能打开那个深蓝色的页面。它或许躺在了某个早已废弃的服务器里，盖满了数据的灰尘。
如今，我们住在结构无比清晰的信息都市里，条条大路，标识明确。你想找什么，几乎都能直达。这当然方便极了。可有时候，我会没来由地想起1999年那个深蓝色的迷宫，想起那些需要耐心和一点点运气才能遇到的碎片。那种探索的笨拙感，那种不期而遇的微小共鸣，那种建造者只为“存在”而非“被看到”的简单初衷，都跟着那个年份一起，封存在了过去的某个节点上。
罗丽星克莱尔是谁，或者是什么，早已不重要了。它更像一个符号，代表着互联网少年时期那种懵懂的、带着点诗意的分享欲，代表着一个迷宫还没有被完全绘制成地图的时刻。那个迷宫本身或许已无法寻回，但那种在混沌中偶然触碰到一点真实心跳的感觉，倒是让人时不时地怀念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