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今晚上让你弄个够小说
岳今晚上让你弄个够小说
老城区路灯昏黄，巷子深处的租书店还亮着。岳老板叼着半截烟，眯眼盯着电脑屏幕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。玻璃门上“今古书屋”的招牌漆都剥落了，里头却挤满了蹭书看的学生仔。柜台后面那台老式电脑，才是岳老板真正的宝贝。
“岳叔，又写小说呢？”穿校服的男生凑过来，眼睛往屏幕上瞟。
岳老板身子一挡，烟灰抖落：“去去去，看你的武侠去。”等那孩子讪讪走开，他才把文档窗口调出来。标题栏赫然几个字——《今晚上让你弄个够》。这书名起得野，内容却扎实得很，写的是九十年代钢厂下岗工人的夜班故事。岳老板自己就在钢厂烧过十年锅炉，手指头关节粗大，敲键盘时总带着股狠劲。
隔壁音像店传来咿咿呀呀的歌声，岳老板皱皱眉，把烟按灭在铁皮罐头里。他写东西有个怪癖，专挑晚上九点后动笔。说也奇怪，白天这书屋吵吵嚷嚷的，他半个字憋不出来；等夜深了，学生散了，外头只剩野猫叫唤，那些陈年旧事反倒活泛起来，顺着指尖往外涌。
“那个夜班啊...”岳老板喃喃自语，手指悬在键盘上方。文档里正写到老师傅教徒弟抢修高炉，炉膛温度一千多度，人得裹着湿棉被往里冲。他忽然停住了，起身从柜底摸出个铝饭盒，里头躺着枚生锈的厂牌。指腹摩挲过凸起的编号，冰凉的触感让他鼻腔发酸。
敲击声重新响起时，明显慢了，重了。每个字都像锻锤砸在钢锭上。写老师傅最后看徒弟那眼，写交接班时沾满煤灰的搪瓷缸子，写凌晨四点食堂那碗漂着油星的疙瘩汤。写着写着，岳老板忽然发现自己在抖——不是手抖，是膝盖抵着柜台在抖。那些他以为早忘干净的细节，原来都猫在记忆旮旯里，等着被这小说勾出来。
凌晨两点，巷口传来摩托车轰鸣。几个染黄毛的小年轻晃进来，拎着啤酒瓶：“老板，有没有刺激的？”
岳老板头都没抬：“左边第叁排，自己找。”
“这写的啥呀？”其中一个凑近屏幕念出声，“今晚上让你弄个够...嘿，带劲！”伸手就要碰鼠标。
“别动！”岳老板嗓子劈了似的吼出来，吓得那人缩回手。书屋静了几秒，只听见老旧空调的嗡鸣。他缓了口气，声音沙沙的：“这是正经东西。”
黄毛们嘟囔着走了。岳老板盯着屏幕，忽然笑了。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刚进厂，师傅也这么吼过他：“别碰！这闸把子关乎整条生产线！”那时候不懂，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。有些东西看着糙，内里却藏着不敢轻慢的分量。
天快亮时，岳老板敲完最后一段。写师徒俩修完炉子，蹲在厂房顶上看日出，远处居民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来。他起身活动僵硬的肩颈，玻璃窗映出张疲惫却发亮的脸。门外环卫工开始扫街，唰——唰——
书屋角落的座钟敲了五下。岳老板保存文档，关电脑，从抽屉深处取出个牛皮纸信封。封面工工整整写着“钢厂纪事系列”。他摩挲着信封，想起昨天出版社编辑来的电话，说这种题材现在没人看。没人看怎么了？他拧开保温杯灌了口浓茶，喉咙滚烫。
晨光漫进书屋，落在积灰的书架上。岳老板把信封塞回原处，钥匙转了两圈锁好。他知道今晚九点还会坐在这儿，敲那些“没人看”的东西。就像当年守高炉，明知要面对灼人的热浪，可闸把总得有人握着，故事总得有人记着。巷子深处这盏灯，还得亮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