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晚咱们试试阳台
今晚咱们试试阳台
老陈把茶杯往桌上一搁,突然冒出这么一句。我正盯着电视里没完没了的广告发愣,一时没转过弯来。“试试阳台?试什么?晾衣服不是天天在晾吗?”他笑了,眼角挤出几条熟悉的纹路,说不是那个意思。
他起身拉开落地窗,傍晚的风忽地涌进来,带着点儿楼下桂花树的甜味。我们这阳台,说大不大,七八个平方,朝西。这些年,它就是个杂物间兼晾晒场。墙角堆着几个空花盆,去年说要种月季,土买了,苗看了,最后不了了之。晾衣杆上挂着今早洗的衬衫,还在慢悠悠地滴着水。角落里,一张旧折迭桌靠着栏杆,蒙了层灰。
“你看,”老陈指着外面,“天天在屋里闷着,沙发、餐桌、床,叁点一线。这阳台,我们除了晒衣服收衣服,多久没好好待过了?”他这么一说,我倒真想起来。刚搬进来那会儿,我们还兴致勃勃地买了套户外小桌椅,夏天晚上坐在这儿乘过几回凉。后来呢?后来工作忙了,手机好玩了,阳台就成了一个过道,一个背景。
这大概就是一种最常见的“空间闲置”吧。房子里的每个角落,似乎都被我们赋予了固定的、死板的用途。卧室就是睡觉,厨房就是做饭,阳台就是晾衣服。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边界,把我们和这些空间的可能性,都给框死了。
“那你想试什么?”我来了点兴趣。他转身进了屋,窸窸窣窣一阵,搬出那套积灰的桌椅,又拿了块抹布,吭哧吭哧擦起来。我也跟着动起来,把花盆归置到一边,收下干了的衣服。就这么简单收拾了一下,空间好像忽然就“活”过来了。夕阳正正地铺过来,给瓷砖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色。
我们决定就在这儿吃晚饭。把厨房炒好的两个小菜端出来,饭也盛好。没开顶灯,只拉了条去年露营买的星星串灯,绕在栏杆上。电池有点旧了,光一闪一闪的,反而有种笨拙的可爱。坐下来,举起筷子,感觉完全不一样了。风是流动的,能看见天光从橙红慢慢变成黛紫,能听见远处模糊的车流声和近处邻居家炒菜的叮当响。同样的饭菜,在屋里吃,是填饱肚子;在这里吃,却成了某种带着微风佐餐的“氛围体验”。
老陈抿了口啤酒,舒坦地叹了口气:“是不一样哈。”是啊,不一样的。我们的话好像也比在屋里时多了些。聊的不再是孩子明天上学要带什么,或者水电费该交了,而是指着一颗特别亮的星星瞎猜是什么星座,回忆以前租房时那个只能站一个人的小阳台。话题散漫,没有目的,像这会儿的风。
我忽然觉得,我们重新获得了一种“空间自主权”。这个阳台,不再仅仅是房产证上图纸里的一个方块,也不仅仅是功能单一的晾晒区。我们此刻的行为,重新定义了这个空间。它是餐厅,是观景台,是闲聊的沙龙。这种“自主权”让人有一种微妙的掌控感和新鲜感,好像给平淡的日子,偷偷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。
夜渐渐深了,风有点凉。我们都没说进屋。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,看着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,连成一片温柔的星河。今晚这个一时兴起的念头,像一块小石子,投进了日常这潭习惯的湖水里,荡开了一圈意想不到的涟漪。
原来,改变一下视角,或者说,改变一下我们身体所在的位置,就能给生活带来这么具体的、可触可感的愉悦。它不需要兴师动众的改造,不需要昂贵的花费,有时候,仅仅是一个念头,一次尝试,一次对“空间闲置”的重新利用和“氛围体验”的主动营造。
桌上的碗筷还没收,串灯的光映在玻璃杯上,晃晃悠悠的。老陈忽然说:“要不,明天咱们把那几个空花盆种点什么呢?”我点点头,心里已经开始盘算,是种薄荷好,还是种点小番茄。阳台还是那个阳台,但感觉它已经准备好,容纳更多可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