亚丁五色湖丁香园
亚丁五色湖丁香园
你得爬上去，才能见到它。这话听起来像句废话，可放在亚丁，就格外真实。从冲古寺往上，沿着那条被无数脚步磨得发亮的木栈道，一步一步，肺里的空气越来越薄，心跳声在耳边咚咚地擂鼓。周围是沉默的雪山，巨大的岩石，风穿过山谷时发出呜呜的声响，像是在检验每个朝圣者的诚意。就在你觉得双腿灌了铅，脑子里开始盘算“到底值不值”的时候，一个转弯，那片海子，就安安静静地躺在仙乃日神山的怀抱里了。
这就是五色湖。名字取得实在，却又太谦虚。它哪里是五种颜色？阳光好的时候，你根本数不清。近岸是剔透的浅绿，像上好的翡翠边角料；往湖心去，变成了沉静的孔雀蓝；再深处，墨蓝得仿佛能把光都吸进去。这还不算完，云飘过，山影移，金色的、紫色的、黛青的波纹就在水面上流淌、交融。你盯着看久了，会有点恍惚，觉得这不像水，倒像是一大块缓缓流动的、有生命的宝石。
很多人拍完照，感叹几句，也就顺着路往下走了。可你要是肯多花点时间，往湖的东边那片缓坡上走走，会有更奇妙的发现。那儿算不上个正经的“园子”，没有篱笆，更没有门票。只是不知从哪一年起，一片野生的丁香，就在这里扎了根。它们长得不高，枝干虬结着，一副经惯了风霜的模样，混在高山杜鹃和低矮的灌木丛里，很不起眼。
可到了时节，就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了。那是六月前后吧，高原的春天来得迟，却来得轰烈。你会先闻到那股香——不是城里花园那种甜腻的香，是一种清冷的、带着草药气的芬芳，混在雪水与泥土的味道里，一阵阵飘过来。循着味儿找过去，嚯，深深浅浅的紫色，便泼洒了一坡。那紫也是高原的紫，不媚不艳，在雪山白与苍穹蓝的底色上，显得又安静，又骄傲。
我头一回见着，就愣在那儿了。心里头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：这五色湖和丁香，怕不是一对儿老朋友吧？一个盛大，一个细微；一个用变幻的色彩说话，一个用幽微的香气应和。湖水映照着千年的雪山，丁香守着一年一度的花期。它们在这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，达成了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默契。这种生态默契，比任何人工修剪的景观，都动人千万倍。
坐在坡上，背后是冷峻的神山，眼前是梦幻的湖水，身旁是摇曳的丁香。那一刻，你忽然就明白了“守护”这个词的分量。我们总以为自己是来征服自然、观赏风景的。可在这里，你分明能感觉到，是这片土地，这片湖水，这丛野花，以一种宽容的姿态，“允许”你进入它们的领域，短暂地分享它们的时光。你的呼吸不由得会轻下来，怕打扰了这份亘古的宁静。
有个住在附近村子的老人告诉我，他们从不折这里的丁香。觉得那是山神花园里的东西，自带福分。摘走了，香气就断了，福分也就溜走了。这说法多美。我们或许不信山神，但那份对自然造物的敬畏，是相通的。这份自然敬畏，让每一片花瓣，每一缕波纹，都显得神圣起来。
下山的路，似乎比上来时轻松了些。不是腿不酸了，是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沉甸甸的，却又很踏实。回头再望，五色湖又缩成了群山间一块璀璨的拼图，而那丁香园，早已看不见踪影。但你知道它们都在，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，继续着它们亿万年的对话与陪伴。而我们这些匆匆的过客，能带走的，无非是眼里的一抹蓝，鼻尖的一缕香，还有心里那份被彻底洗净过的透亮。这趟艰苦的攀登，到底还是值了，而且值当得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