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柔与爸爸高第1章
小柔与爸爸高第1章
老高的工具箱，是小柔小时候的百宝箱。那是个掉了漆的绿色铁皮箱子，一打开，机油味、铁锈味混着木屑的香气就扑出来。小柔总爱蹲在旁边，看爸爸那双满是茧子和旧伤疤的大手，怎么把一堆散乱的零件，“变”成一个能转的电风扇，或者一把吱呀作响但结实无比的小木凳。
“爸，这个齿轮为什么一定要卡在这里呀？”小柔伸出小指头，小心翼翼地去碰那些亮晶晶的金属齿。
老高停下手中的活，用棉纱擦擦手，接过女儿手里的齿轮。“你看啊，它得跟这个大的咬上，严丝合缝，转起来才带劲，才不会打滑空转。”他把两个齿轮靠在一起，慢慢转动，发出细微又悦耳的“咔哒”声。“这就叫‘协同’，少了谁都不行，劲儿使不到一块去。”
小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她觉得爸爸说话像在讲道理，又像在讲故事。她更喜欢的，是爸爸干活时那种全神贯注的劲儿，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他手里那点活儿了。那种安静，让小柔觉得特别踏实。
老高是个电工，也在厂里捯饬机械。他的手艺在街坊里是出了名的，谁家电路出了怪毛病，水管子漏水，都爱喊一声“高师傅”。老高话不多，总是拎着那个绿箱子就去了，问题解决了，往往连人家递的烟都不抽，摆摆手就走。妈妈有时会唠叨，说老高太实诚，不会“来事儿”。老高就“嘿嘿”笑两声，说：“手艺嘛，解决问题是本分，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。”
小柔觉得爸爸像他工具箱里最沉默的那把扳手，不亮眼，但关键时候，总能稳稳地“咬”住问题，把它拧正了。这种“咬合”的实在感，是她童年最重要的记忆之一。
日子就像老高手里转动的齿轮，平稳地向前。小柔一天天长大，从蹲在工具箱边的小豆丁，变成了背着书包的中学生。她的世界不再只有家里的客厅和爸爸的工作台，变得更大，也更嘈杂。她开始觉得爸爸那双总能修好一切的手，好像有些东西是修不了的。比如她试卷上鲜红的分数，比如她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。
父女间的对话，不知不觉变少了。老高有时想问问学校的事，张了张嘴，却只挤出一句“作业写完了没？”小柔“嗯”一声，就钻回了自己房间。那扇关上的门，好像比爸爸工具箱的锁还要沉一点。
直到那个周末的傍晚。小柔正在为一道复杂的物理电路题抓耳挠腮，那些串联并联像一团乱麻。老高轻轻推开房门，放下半个削好的苹果。“愁啥呢？”他瞥了一眼摊开的习题册。
“电路图，看不懂。”小柔语气里有点自暴自弃。
老高拉过椅子坐下，拿起铅笔，没有直接讲题。他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最简单的灯泡和电池。“电流啊，跟水一样，得有个回路，它才走得通。你看，这儿要是断了，”他用铅笔在一条线上轻轻一截，“光有电池，灯泡也亮不了。有时候问题不在多复杂，就是看看‘回路’通不通。”
他指着小柔那道题里一个不起眼的节点：“这儿，你把它想成我接线时的接头，虚接了，接触不良，整个机器就软趴趴没劲儿。你把它拧实在了，路就通了。”
小柔顺着爸爸粗糙的手指看去，那个困扰她半天的难点，忽然变得清晰无比。她不是不会那些公式，而是没找到让电流顺畅通过的那个“实在的接头”。那一刻，她忽然觉得，爸爸没变，还是那个能让齿轮严丝合缝转起来的高师傅。变的或许是她，她差点忘了，在走进这个更复杂的世界时，爸爸那种最朴素的“解决问题”的本事，才是最管用的钥匙。
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，台灯的光暖暖地罩着书桌。老高站起身，拍了拍女儿的肩膀：“慢慢想，路通了，灯自然就亮了。”他走出去，轻轻带上了门。小柔看着草稿纸上爸爸画的那个简单的回路，又扭头看了看门外——爸爸没回客厅，她听见阳台上传来轻微的打火机声，大概是想抽支烟，又怕熏着她。
她低下头，重新拿起笔，心里那个堵了半天的疙瘩，好像突然被一只熟悉的大手，稳稳地“拧”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