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阴洞大开
妈妈的阴洞大开
那天下午,我妈突然在家庭群里转了一篇文章,标题把我吓了一跳。点开一看,讲的是老房子防潮通风的事儿。我心里那点不自在才落了地,原来她说的是家里那个背阴的、多年没打理的地下储藏间。
那个地方,我们叫它“阴洞”。其实就是一个半地下的小空间,在房子最里头,常年不见光。小时候我总觉得那里藏着什么怪物,连靠近门口都需要勇气。搬进这房子二十多年,它就像被遗忘的角落,堆满了舍不得扔又用不上的旧物,门上的锁都锈得快拧不开了。
“趁着天好,得给它通通风。”我妈在电话里这么说,语气里带着点下定决心的劲儿。我周末回去,看见她正费力地挪开堵在门前的几个旧箱子。灰尘在从门缝漏进的阳光里飞舞,像被惊扰的时光。
锁果然锈死了。我爸找了榔头来,敲敲打打好一阵,“咔哒”一声,那扇厚重的木门才带着呻吟被拉开。一股陈腐的、混合着旧书报和潮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。里面黑黢黢的,只有门口一点光勉强照进去,能看见近处几个模糊的轮廓。
我妈开了手电,光束划破黑暗。灰尘在光柱里翻滚,照亮了蒙尘的旧缝纫机、我小学用过的画板、一摞摞用绳子捆好的旧杂志……东西挤得满满当当,几乎无从下脚。这个空间,简直成了我们家记忆的实体仓库,塞得严严实实,密不透风。
“是该打开了,”我妈轻声说,不知是对我,还是对自己,“东西堆久了,不通风,好木头也得朽坏。”她开始动手,先把靠近门口的几个纸箱拖出来。我也跟着帮忙,尘土呛得人直咳嗽。
清理的过程很慢。每一样东西都能勾起一段回忆。那台蝴蝶牌缝纫机,是我妈年轻时给我做连衣裙用的;那迭《大众电影》,是我爸当年的收藏;还有我的破旧玩具、褪色的奖状……它们静静地待在这个“阴洞”里,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。常年封闭,让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衰旧的气息,连记忆都好像有点发霉。
我们花了整整两天,才把东西一样样搬出来,擦拭,分类。该留的放到太阳底下晒着,该扔的终于舍得放进垃圾袋。最后,那个小小的空间几乎被搬空了。午后的阳光,第一次毫无阻碍地照进最里面的墙壁,地上是清扫后留下的干净痕迹,墙壁上陈年的霉斑也显露出来。
我妈站在空荡荡的“洞口”,看着那面被晒着的、有点斑驳的墙,看了很久。然后她找来工人,商量着在对着的墙上开个小通风窗,再做做防潮。“以后这里不能只是个堆杂物的黑洞了,”她说,“通风了,敞亮了,偶尔进来坐坐,看看书也行。”
那一刻我忽然觉得,妈妈要打开的,远不止是这个物理意义上的阴洞。那更像是一种对生活状态的整理。我们习惯了把舍不得的、用不上的、不知如何处理的过往,都往心里某个角落一塞,锁起来,以为看不见就没事了。但日子久了,那些不曾打理的情绪、未曾化解的纠结、沉积的旧念想,会不会也在心里闷出发霉的气味?
给记忆透透气,让光照进来,并不是要丢掉过去。而是像晒这些旧物一样,把承载着情感的东西拿出来,见见光,拂去尘埃,分清哪些值得珍藏,哪些应该释然。那个被打开、即将变得干燥明亮的空间,仿佛在提醒我们,生活需要留出呼吸的缝隙,心也一样。
窗户安好的那天,夕阳斜斜地照进去,在新刷的浅色墙壁上投下温暖的光斑。风微微地流动,带走了最后一丝陈腐气。妈妈站在光里,背影看起来很舒展。那个叫“阴洞”的地方,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,即将变成一个可以容纳新鲜空气和偶尔宁静的、普通的小房间。而我们心里那些被妥善整理过的角落,大概也能更轻盈地走向往后的日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