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天干夜夜拍
天天干夜夜拍
老张最近有点不对劲。眼袋快垂到下巴了,白天上班哈欠连天,脑袋一点一点的,像极了秋后晒蔫的稻穗。我问他咋回事,他摆摆手,有气无力地挤出叁个字:“赶进度。”过了几天,又碰见他,整个人更恍惚了,问他,还是那叁个字:“赶进度。”我心想,这进度是块铁,人也得磨成针了?
后来才从他媳妇那儿知道,老张哪是加班,他是迷上了拍视频。白天上班是“天天干”,晚上回家架起手机就“夜夜拍”。拍啥呢?拍他自己做木工。从怎么刨一块板子,到怎么打磨一个榫头,一镜到底,不说话,就听着刨花“沙沙”响。他说,看着那些木屑卷起来,心里特静,比啥都解压。
这事儿有点意思。你说他图啥?图流量?他粉丝才几百个,点赞都没几个。图赚钱?更别提了。我那天去他家,他正对着一个做坏了的榫头发呆,灯底下,那影子拉得老长。我笑他:“你这天天干、夜夜拍的,图个乐呵?”他抬起头,眼睛在镜片后面闪了闪:“就是觉得,总得留下点啥。这木头原来有它的纹路,我手这么一过,它就成了另一个样子。拍下来,像是…给它,也给我自己,留个念想。”
这话让我愣了半天。我们这日子,过起来像翻书,哗啦啦一天就过去了。干了啥?忙了啥?晚上一躺下,脑子里空空荡荡,只剩下手机屏幕那点蓝光还晃着眼。老张这“夜夜拍”,拍的不是视频,倒像是一把刻刀,在时间的流沙上,硬是刻下了一道印子。今天这块板子直了,明天那个椅子腿歪了,都是他活过的证据。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“生活记录”吧,只不过他记录得特别笨,特别慢,也特别真。
再想想,我们身边这样“天天干、夜夜拍”的人,其实不少。楼下早餐店的夫妇,天天四点起来和面炸油条,媳妇有时会拍点面案上的水汽,发在朋友圈;隔壁教钢琴的李老师,夜里弹完一曲,也会录一段只有几十秒的音频。他们不追求什么爆款,就是单纯地想把自己的“活计”、那一刻的心境存下来。这种记录本身,就成了对抗日常琐碎的一种方式。你在做一件事,同时你知道自己在做这件事,这个“知道”,让寻常的劳作有了不一样的分量。
当然,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。老张媳妇就常埋怨,说他净整这些没用的,家里刨花堆得没处下脚。老张也不争辩,只是憨憨地笑,手里的活儿不停。他那个小小的账号,像个安静的树洞,里面装着他和木头们的低语。偶尔有个陌生人留言说:“看着真解压,想起了我爷爷。”他能捧着手机乐半天。
所以啊,“天天干”是生计,是推着我们往前走的那股力;而“夜夜拍”是什么呢?我觉得,那是我们自己在往回看,在给走过的路悄悄做个记号。不一定非要拍出什么名堂,就是那种“我在生活,我看见了,我留下了”的感觉,挺踏实。就像老张,他可能永远也成不了网红木匠,但他那些安静的夜晚,那些专注的凝视,已经让某一段时光,变得沉甸甸的了。
灯又亮了,老张大概又在他的工作台前摆弄手机了。这一次,不知道又是哪块木头,要在他“夜夜拍”的镜头里,获得新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