っ伙衙片
っ伙衙片
这标题，看着有点怪，是吧？像几个字散了架，又拼得不太认真。其实啊，这是我老家旧书摊上，一本没封皮的残本里掉出来的几个字。纸页脆得碰不得，墨色却还倔强。我当时就愣那儿了，这“っ”分明是个日文的促音符号，怎地混在汉字堆里？后面跟着“伙衙片”叁个字，更是没头没脑。
问摊主，老爷子眯着眼，用搪瓷缸子指了指巷子深处：“从前那儿，是县衙的一片偏房，堆放旧档卷宗的地方。‘衙片’嘛，大概就是指那一片屋子。至于‘伙’字……”他呷了口茶，“就是多、杂的意思。合起来，兴许是讲衙门边上那片杂七杂八的屋子，或是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。”我追问那“っ”呢？他摆摆手，说许是虫蛀了，或是哪个顽童的胡画。
可我心里总搁着这事儿。那符号不像虫蛀，更似有意为之。它像个急促的停顿，一个噎在喉咙里的声音，把后面叁个字都逼得紧张起来。我琢磨，这会不会是某种私密的记号？比如，旧时衙门里的小吏，在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书时，对那些特别繁琐、杂乱、理不出头绪的卷宗，私下做的标记？一个无声的咋舌，一种无奈的叹息。“っ——”，然后才是“伙衙片”。
这么一想，眼前仿佛有了画面：油灯昏暗，积尘飞扬，一沓沓故纸堆成小山。一个青衫身影埋首其中，被无尽的“文牍琐事”淹没。他可能正在核对田亩册，或是整理陈年旧案，全是些枯燥至极、却又马虎不得的“技术细节”。那些姓名、数字、条款，相互纠缠，琐碎无比。他看得头昏眼花，在某个卷宗边角，用快干涸的笔，下意识地画下这个小小的“っ”，聊表心情。这标记，成了他对抗庞杂与倦怠的一点微小痕迹。
这痕迹，如今落到了我手里。我忽然觉得，我们每个人心里，或许都有这么一片“っ伙衙片”。它不是实体的房屋，而是某个角落，堆放着我们人生中那些理不清、道不明、弃之可惜、又提之烦闷的琐碎。可能是电脑里永远理不顺的文件夹，是手机中拍了却没空整理的海量照片，是心头一直惦记却没付诸行动的小小打算。它们单个儿看，都不重要，聚在一起，却形成一种沉甸甸的“存在的负担”。我们常常路过这个“角落”，瞥一眼那“杂沓”景象，心里“っ”地一声，便又关上门，逃也似地走开。
那片“衙片”，那些“技术细节”，就一直在那儿，安静地堆积。我们缺的，或许不是某个惊天动地的“整理魔法”，而就是当年那个小吏，在困倦之余，仍提笔留下记号的那一点耐性。承认它的杂乱，面对它的琐碎，然后，一点点地，把那些看似无意义的碎片，稍稍归拢。这个过程本身，恐怕就是意义所在。
那本残书，我终究没买。但拍下了那页纸。现在它成了我手机相册里，又一件等待归类的“收藏”。偶尔翻到，心里还是会“っ”一下。然后笑笑，知道那片“衙片”还在，而我与它之间，那场静默的、对于整理与抚平的对话，也还在继续。这对话没有结论，只有进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