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 婷婷 丁香 五月
五月 婷婷 丁香 五月
五月的风一吹,好像把整个世界都吹软了。走在老城区的巷子里,墙头探出的不是蔷薇,就是那种细密密、紫嘟嘟的丁香。香气不霸道,一阵一阵的,你得停下脚步,鼻子微微翕动,才能捕捉到那一缕清甜里夹着的一点点涩。这味道,总让我想起一个叫婷婷的姑娘。
婷婷是我中学同学,名字和这季节一样,带着股舒展的劲儿。她家院子角落就有一棵老丁香树,枝干虬结,花开的时候却轻盈得像一片紫色的云。我们放学常从她家巷口过,总能看见她蹲在树下,不知在瞧些什么。问她,她就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的:“你闻,今年的味道,好像比去年浓一点。”
那时候的五月,日子是悠长的。我们觉得毕业遥遥无期,未来像远处天际线,看得见,却一点也不着急走过去。婷婷有个习惯,喜欢收集落下的丁香花瓣,夹在厚重的词典里。她说,要把每一年的五月都留住。我当时笑她傻,花干了,颜色褪了,还能留住什么?她只是抿嘴笑,不反驳。
后来,就像很多人青春故事里写的那样,我们去了不同的城市,联系渐渐淡了。偶尔从别的同学那里听到她的零星消息,说她在南方,做着一份与植物相关的工作。我想,这倒很适合她,还是和花草打交道。
直到去年五月,我竟在故乡的植物园意外遇见了她。她比少年时清瘦了些,站在一片正在盛开的丁香花圃边,正低头记录着什么。我喊她的名字,她回过头,愣了几秒,随即那熟悉的笑意便从眼角漾开,仿佛中间隔着的那些年岁,一下子被五月的风给吹散了。
我们坐在花圃边的长椅上聊天。她说,她现在的工作,就是研究如何让这些传统的、带着记忆气息的花卉,更好地在城市里存活、绽放。她说起土壤的酸碱度、光照的时长、修剪的时机,那些专业术语我听得半懂不懂。但当她谈起“植物的记忆”时,语调忽然慢了下来。
“你知道吗?”她望向那片深深浅浅的紫,“植物是有生命韧性的。像这丁香,看着柔弱,但它能经冬,耐旱,把养分默默存在根里,等到合适的时节,才一股脑儿地释放出来。它记得季节的承诺。” 她顿了顿,像是想起什么,“人也一样,那些你以为忘记的、淡了的东西,其实都攒着呢,在某个像五月一样的时刻,忽然就全想起来了。”
她的话让我心里微微一动。我问她还收集花瓣吗。她笑了,摇摇头,摊开手给我看,指尖有细小的茧子和泥土的痕迹。“不收了。现在更想做的,是让更多人能看到、闻到这片风景。这算不算一种更大的‘收集’?”
那天我们聊了很久。夕阳把丁香花的影子拉得很长,空气里的香气愈发浓郁。我忽然明白了她当年为什么收集那些花瓣。那不仅仅是对美的留恋,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守护,守护一种易逝的、却又能年复一年归来的美好。这种年复一年的归来,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生命韧性,是植物和记忆共有的力量。
临走时,她剪了一小枝丁香给我,花苞累累。“带回去,用水养着,还能开几天。” 我接过来,那沉甸甸的一小簇,仿佛把整个五月的重量都托在了手里。
如今又到五月。我书桌的玻璃瓶里,照例插着一束新买的丁香。香气弥漫开来的时候,我总会想起婷婷,想起那个对于收集与绽放、对于脆弱与坚韧的道理。有些人和事,就像这五月的丁香,你以为它只是季节的过客,匆匆一现。其实不然,它早已通过某种方式,扎根在你的岁月里,带着它独特的生命印记,年年来赴约,年年让你重新认识一次生活那平淡却执着的温柔。
窗外的风暖暖地吹着。我想,此刻她大概又在某个城市的角落,俯身看着她的丁香吧。而满世界的芬芳,正无声地诉说着,又一个五月,如期而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