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人112分钟
真人112分钟
老张把车停稳，熄了火，却没急着下车。他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，这场通勤，不多不少，正好花了112分钟。车厢里很静，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节奏。他忽然有点恍惚，这将近两个小时里，自己好像被装进了一个移动的金属罐头，大脑是待机状态，身体只是维持着握方向盘的姿势。窗外的霓虹明明灭灭，映在他眼里，却激不起什么波澜。
这112分钟，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吗？好像也不是。电台里主持人插科打诨的声音填满了前半程，后半程他接了叁个工作电话，脑子里塞满了待处理的琐事。这么算下来，真正能让自己“走神”的空当，少得可怜。他想，所谓的“碎片时间”，大概就是这样被更碎的“碎片”给填满的吧。
我们好像总在寻找大段大段的、完整的“自己的时间”。一个周末的下午，一个长假。可那样的时间太奢侈，等起来遥遥无期。反而像这被堵车拉长的112分钟，才是生活里更常见的馈赠——尽管它披着烦躁和无奈的外衣。问题在于，我们拿它来做什么了？是让更喧嚣的声音占领它，还是能偶尔关掉那些声音，听听自己心里的动静？
我认识一个朋友，她也有段类似的通勤路，要坐很久的地铁。她管那段时间叫“隧道里的私人影院”。当然不是真看电影。她只是观察。观察对面座位上学生模样的女孩，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拆开一个面包的包装袋；观察角落里倚着栏杆打盹的中年男人，脑袋一点一点，像在给某个看不见的节奏点头。她说，看这些真实的、流动的片段，比刷任何短视频都让她觉得“在活着”。这是一种很朴素的数字觉知，意识到自己此刻正从信息的洪流里暂时上岸，呼吸一口现实世界的空气。
老张推开车门，夜晚的空气带着点凉意，钻进他的鼻腔。他锁好车，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掏出手机查看信息，而是站在那儿，仰头看了看天。城市的光污染让星星很难现身，但天空的底色，是一种深邃的、天鹅绒般的蓝。就看了那么十几秒，他心里某个拧着的部分，好像微微松动了一点。
这112分钟，从物理上看，是从公司地点移动到了家楼下。但它能不能也是一次短暂的“出神”之旅呢？暂时离开那些必须扮演的角色，丈夫、父亲、员工，就只是作为一个“人”，感受一下身体的疲惫，听听心里的杂音，或者，干脆什么也不想。这种短暂的“离线”，不是逃避，更像是给精神透一口气。我们需要这种心智续航的能力，在不断的输出与消耗中，自己给自己悄悄充上一点电。
回到家，孩子已经睡了，妻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他。寻常的夜晚，寻常的问候。但老张觉得，今晚有些不一样。那112分钟里最后那片刻的停顿，像一块小小的橡皮，轻轻擦掉了一些积在心里的、说不清的燥意。他知道明天，同样的112分钟还会来临，电台可能还是会吵，电话可能还是会响。但他或许可以，在其中偷出那么几分钟，完全地放空，或者，就只是看看天。
生活是由一个又一个的112分钟组成的。我们无法让它们全部变得轻盈有趣，但或许，我们可以决定在其中一些分钟里，更“真人”一点。少一点被填满的焦虑，多一点留白的坦然。哪怕只是从意识到“这段时间属于我”开始。这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成就，但它很重要，像暗流里的锚点，让我们在漂浮的日常里，能偶尔触到一点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