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禽辞窜辞窜
人禽辞窜辞窜
老李蹲在自家院子的鸡窝前，已经看了整整一个下午。那只芦花母鸡，正用爪子有节奏地刨着土，脑袋一伸一缩，眼神专注得像个考古学家。老李忽然觉得，这鸡和自己，好像也没那么大区别——都是为了口吃的，在这片土里刨食，一天又一天。
这念头让他自己都笑了。人怎么能和禽兽比呢？我们可是有思想、有文明的。但转念一想，又觉得不对。你看那鸡，刨土是为了找虫吃，为了活着。我呢？我每天上班下班，挤地铁赶报告，不也是为了挣口饭吃，为了活着么？这么一想，那点“高级”的优越感，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，噗一下，没了踪影。
以前总说“人禽之辨”，那是天大的事儿。孟子说，人跟禽兽的区别就那么一点点，丢了那点“仁义”，就跟禽兽没两样了。这话听着挺吓人，也让人挺骄傲的。可如今这世道，有时候我倒觉得，好些人把那点“区别”弄丢了，反而活得不如禽兽明白。你看那鸡，它不会为了明天的虫子发愁，不会嫉妒隔壁窝的鸡多刨到一条蚯蚓，刨累了就蹲下打个盹，天黑了就回窝，简单得很。
我们人呢？焦虑明天，悔恨昨天，手里的还没捂热，眼睛就盯着别人碗里的。欲望像个无底洞，填进去多少都听不见个响。这么一比，到底谁更“高级”，谁更“自在”？这问题一想深了，脑子就有点乱。
说到“自在”，这大概是个核心了。动物的行为，大多出于本能和直接需求。饿了找食，困了睡觉，怕了就跑。它们的世界是“直给”的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。而我们人类，发明了语言、文字、货币、制度……我们构建了一个无比复杂的间接世界。我们不再直接向自然索取，而是通过无数中间环节获得一切。这个过程里，“自在”就慢慢丢了。我们被自己织的网缠住了，有时候挣巴得越厉害，缠得越紧。
就像现在，我坐在这里，敲着这些字，想着怎么表达得更“好”，更“深刻”。这本身，不就是一种复杂的、非本能的“行为”么？那只芦花鸡，它永远不会思考“鸡生意义”，但它每个刨土的动作，都踏踏实实，落在当下。我们思考意义，却常常在思考中，把当下的意义给弄丢了。这真是有点讽刺。
当然，我不是说咱们要倒退回禽兽的状态。那点“仁义”，那点思考能力，终究是宝贵的。它让我们有了怜悯，有了创造，有了超越单纯生存的可能。但或许，我们可以从这种“辞窜辞窜”的对照里，学到点什么。学一点那种直接的、专注于当下的生存智慧。在追求复杂目标的时候，偶尔也听听身体本能的声音：累了就歇，饿了就吃，别用那些“应该”和“必须”把自己逼得太狠。
老李站起来，腿有点麻。芦花鸡瞥了他一眼，咕咕两声，慢悠悠走开了。夕阳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老李拍拍裤腿上的土，心里那团乱麻，好像松开了些。他决定今晚就炒个简单的鸡蛋，喝点小酒，然后早点睡。像那只鸡一样，先把今天踏实过完。至于明天那些报表，那些会议，那些弯弯绕绕……明天再说吧。至少这一刻，他觉得自己和那只鸡，都在这片温暖的落日余晖里，短暂地找到了各自的“自在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