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大又黄又硬又无遮挡
又大又黄又硬又无遮挡
这话听着有点怪，是不是？你先别往别处想。我头一回听见这说法，是在老家的晒谷场上。那时候日头毒得很，白花花的，晒得人头皮发烫。
我爷爷指着满场铺开的谷子，咧着嘴笑：“瞧瞧，这才是好东西！又大，籽粒饱满；又黄，金灿灿的；晒得透，硬邦邦的；场子敞亮，没一棵树挡着日头！”他说这话时，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，像被那日头熨过一样。那谷子摊得匀匀的，在没遮没拦的烈日下，散发着一种干燥的、朴实的香气。
后来，这话好像就变了味儿。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它成了某种隐晦的调侃，带着点不正经的色彩，在人们挤眉弄眼的笑意里传来传去。挺可惜的，一个好端端的、顶实在的形容，就这么被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好像我们越来越难直白地去赞美一些真正扎实、敞亮的东西了。
这让我想起现在的很多事。我们眼前晃悠的东西，可不就是“又大又黄又硬又无遮挡”么？只不过，味道全不对了。那些浮夸的广告，画面大得占满屏幕，颜色鲜亮得扎眼，口号喊得邦邦硬，直愣愣地、毫无遮掩地就往你眼里、心里塞。它们倒是“无遮挡”，可这种“无遮挡”不是敞亮，是强迫，是不容你喘息的灌输。你看久了，只觉得眼花，心里头空落落的，远不如我爷爷那晒谷场上的景象来得实在、安心。
真正的“硬”，该是像晒透的谷粒，或者像老手艺人的脊梁，是内里有股子扎实的劲儿，经得起摔打。可不是嗓门大、口气冲就叫硬气。那种虚张声势的“硬”，太阳底下一晒，或者时间这阵风一吹，怕是就得酥了、散了。
说到“无遮挡”，这大概是最容易被误解的一点。晒谷场的无遮挡，是为了承接全部的天光和热量，是为了彻底的成熟和公开的收获。这是一种坦荡。可现在有些“无遮挡”，却像是扒光了所有的遮掩，把最粗鄙、最直接的东西扔到你面前，不是为了成熟，只是为了刺激。这中间的分别，可太大了。一个让你觉得踏实温暖，一个只让你觉得刺目不安。
我有时候会特意绕点路，去那片还没被高楼吞掉的老城区边缘。那儿偶尔还能见到一小块空地，或许晒着几床棉被，或许晾着些萝卜干。在下午叁四点的太阳底下，它们安安静静地待着，吸收着光热，颜色慢慢变得深沉而自然。那也是一种“又大又黄又硬又无遮挡”——棉被吸饱了阳光，膨松而巨大；萝卜干泛起健康的赭黄色；晒透了，摸起来是干脆的；坦坦荡荡，没有一点儿要藏着掖着的意思。
这景象，没什么流量，也谈不上什么吸引力，但它看着就是让人心里头舒坦。它不试图撩拨你，也不想着征服你，它就是在那儿，完成它自己最本分的事情。这种实在和敞亮，在如今这个到处是精美包装和巧妙话术的世界里，反倒成了稀罕物。
所以啊，下次再听到“又大又黄又硬又无遮挡”这种话，或许我们可以多想一层。剥开那些被涂抹上去的轻浮意味，往里看看，它原本描绘的，可能是一种多么珍贵的状态：饱满的、成熟的、坚实的，以及光明磊落的。我们身边，是否还能找到这样的东西？我们心里，是否还愿意给这样的东西留一块“晒谷场”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