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色福利
春色福利
办公室的窗户关了一整个冬天，玻璃上都蒙着一层模糊的灰。那天下午，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对了，我起身“哗啦”一下把窗推开。一股风，不，那简直不能叫风，是一团软乎乎的、带着点儿湿润草腥气的什么玩意儿，直接就扑在了脸上。我愣了一下，深深吸了一口，肺里那点积攒的空调味儿和文件纸的油墨味，好像瞬间就被挤出去了。
这大概就是春天送来的第一份“福利”吧，免费的，不打折，还直接送货上门。它不跟你谈条件，也不管你碍笔滨完成了没有，就这么蛮不讲理地，用一股气息告诉你：外边世界换剧本了，别猫着了。
说起来，“福利”这词儿，现在可金贵了。得抢，得算计，得是某种“拥有”。但春天的这份，不一样。它公平得有点过分。你看楼下那棵树，枯枝桠上冒出的芽点，米粒大小，蔫头耷脑的，可它确确实实领到了这份福利。墙角砖缝里那点不起眼的青苔，绿得小心翼翼，它也领到了。就连那只总在翻垃圾桶的玳瑁猫，这会儿也揣着爪子，在墙根下摊成毛茸茸的一滩，肚皮一起一伏，它也在享受着这份不用花钱的日光浴。
这份自然的馈赠，比任何精心包装的礼盒都来得实在。它不刺激你的多巴胺，不给你制造焦虑，只是安静地存在着，等你发现，或者不等。你看见了，心里动一下，那就是你的；你没看见，它也不亏，照样在风里摇晃，在阳光里生长。
我忽然就有点坐不住了。脑子里那些没写完的报告、没回完的邮件，好像被这阵风拂去了一个角落。心里头痒痒的，像也有棵草在冒芽。这大概就是春天最厉害的“心理按摩”，它不说教，只是展示生机。让你觉得，那些缠成一团麻的烦心事，或许也能理出个头绪；那些觉得过不去的坎，旁边说不定就有一条被新草掩盖的小径。
下班的时候，我特意没走常走的那条大路。拐进老小区，巷子窄窄的，头顶是交错的天线，但墙头探出的迎春花开得那叫一个嚣张，一串串黄灿灿的，瀑布似的泼下来。几个老头坐在小马扎上下象棋，旁边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唱着戏。他们肯定不懂什么是“正念”，什么是“疗愈”，但他们坐在春光里的那份舒展和自得，不就是最地道的享受么？这份生活的惬意，是春天赋予每个人的权利。
我也放慢了步子。看见一户人家窗台上的破脸盆里，居然种着葱，绿油油地挺立着。另一家的防盗窗成了鸟笼子，里头不是鸟，是几盆肥嘟嘟的多肉。这些不起眼的角落，因为一点绿意，忽然就生动了起来，成了风景的一部分。这份生机，不在乎容器是否精美，只在乎生命是否在舒展。
那天晚上，我没像往常那样抱着手机刷个不停。窗开着，夜里吹进来的风还是凉的，但里面已经混进了泥土解冻后那种特有的、蓬松的气息。这份春天的“福利”，领到手了，好像就得做点什么才对得起它。哪怕只是发一会儿呆，只是认真地呼吸，或者，明天早点起床，去尝尝早晨的春风是不是味道又不一样了。
这份福利没有使用期限，但确实有季节限定。它催促着你，走出去，别辜负。去领那份看得见的色彩，也去领那份看不见的、让心头一松的“好意头”。这大概就是春天最慷慨的地方，它给万物一次新的机会，也包括你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