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耍女娃,姑苏游女娃
你说这苏州城里啊,最有趣的不是园林假山,倒是那些水巷里长大的女娃。她们划着船从枫桥下钻出来,吴侬软语飘在湿漉漉的空气中,像评弹的琵琶声似的,叮叮咚咚敲在人心尖上。
我头回见识苏州耍女娃的厉害,是在山塘街的茶楼。两个穿藕荷色旗袍的姑娘正在唱《太湖美》,突然窗外传来嬉闹声。探头望去,叁四条乌篷船挤在河道转弯处,撑船的姑娘们谁都不肯让。穿青布衫的那个把竹篙往石缝里一别,脆生生笑道:"阿要试试看谁先滑脱?"话音未落,对面扎蓝头巾的姑娘手腕轻抖,船头巧妙地从缝隙里转了出来。后来才懂,这叫"让船不让篙"——可以给你方便,但绝不肯输了手艺。
这些姑娘的能耐都是在水上练出来的。清晨五点的平江路,你能看见她们单脚立在船头,另一只脚轻轻拨动水面。这不是杂耍,是在感受水流的方向。有个叫阿琏的姑娘告诉我:"水有水的脾气,你顺着它,它就托着你。"说着伸手往水里一探,捞起片柳叶贴在眼皮上,"你看,现在我也能看见水看见的东西了。"
绣娘手里的玄机
若说水上功夫是明着的本事,那绣坊里的手艺就是暗里的乾坤。在镇湖的绣庄,我见过最年轻的绣娘不过十七八岁。别人绣牡丹用五色丝线,她偏拣了七种青线,说要把清晨露水将干未干时的颜色留下来。针尖在绷面上起落,突然"咦"了一声,原来是发现了丝线里藏着个极小的棉结。
"这个结要留在花瓣卷边的地方,"她歪头打量着绣架,"瑕疵搁对地方,反倒成了故事。"就像那些姑苏游女娃,表面看是在水巷间穿梭游乐,实则每个人心里都藏着幅精细的苏绣图样。你当她们在耍玩,其实是在经纬交织处找自己的位置呢。
黄昏时分的码头最是热闹。结束一天行程的游船纷纷靠岸,姑娘们互相招呼着收拾缆绳。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妹没收住力道,竹篙溅起水花,泼湿了路过书生的长衫。她也不慌,从怀里掏出绣木兰花的手绢递过去:"赔你呀?"那书生愣神的工夫,她已经跳上岸,融进了青石板路尽头暖黄色的灯火里。
如今我常想,所谓苏州耍女娃,耍的是举重若轻的生活态度。就像拙政园里的太湖石,看着玲珑剔透,实则每道褶皱都经千年风浪。这些姑娘们日日与水相伴,早悟透了柔能克刚的道理——竹篙轻轻一点就能调转船头,指尖微微发力便可穿针引线。这种本事,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。
下次你若在苏州水巷听见银铃般的笑语,不妨驻足细看。那些摇橹的姑娘手腕怎么转动,怎样在窄得只容一舟通过的河道里,不疾不徐地驶出属于自己的水道。这大概就是姑苏游女娃们最动人的地方,她们把日子过成了流水般的艺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