亚洲天堂王
亚洲天堂王
老陈蹲在自家杂货店门口,摇着蒲扇,眼睛眯成一条缝。马路对面那栋叁层小楼,半个月前还挂着“旺铺招租”的破牌子,这会儿叮叮当当的,竟然要开张了。红布盖着招牌,神秘兮兮的,只从底下露出一行小字:“亚洲天堂王”。老陈啐了口茶叶沫子,心里直嘀咕:这年头,名字起得一个比一个唬人。
开业那天,锣鼓喧天。红布一揭,嘿,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网吧。可怪就怪在,进去的人,个个两眼放光,出来的时候,却跟丢了魂似的,脚步发虚。老陈留了心,逮住常来买烟的小年轻阿斌问:“里头到底有啥好玩的?”阿斌眼神躲闪,支吾半天,只蹦出几个词:“爽!得劲!跟当了皇帝一样!”
这“天堂王”的名头,就这么在街坊间传开了。有人说里头游戏画面逼真得吓人,枪战起来血花四溅;有人说能跟天南地北的人连麦聊天,声音甜得发腻。但这些,好像都不是它最吸引人的地方。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,像块磁铁,把越来越多的人往里吸。学生、打工仔、甚至有几个西装革履的,都成了常客。
老陈的儿子有阵子也总往那儿跑,回家吃饭扒拉两口就撂筷子,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。老陈急了,一把夺过手机,儿子竟跟他红了眼。那一瞬间,老陈觉得儿子陌生得很。他决定,亲自去这个“王国”里探一探。
推开玻璃门,一股混杂着烟味、泡面味和机器散热的气味扑面而来。灯光昏暗,一排排电脑屏幕闪着幽蓝的光,映着一张张全神贯注、时而兴奋时而狰狞的脸。键盘鼠标噼里啪啦响成一片,夹杂着激动的叫骂或狂笑。他交了钱,找了个角落坐下。屏幕亮起,光怪陆离的游戏界面,夸张的弹窗广告,还有那些衣着暴露的虚拟角色……确实有点眼花缭乱。他笨拙地点开一个最热门的游戏,不到十分钟,就被漫天的特效和急促的音效轰得头晕脑胀。
但很快,他注意到一些别的东西。角落里,一个半大孩子一边猛砸键盘,一边对着麦克风污言秽语,那狠劲,完全不像个学生。隔壁座位的男人,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赌局界面,他额头冒汗,手指颤抖着下注。老陈心里一沉。这哪里是什么“天堂”?这分明是个让人沉浸迷失的漩涡。那些绚丽的画面、即时的反馈、虚拟的成就感,像一层层糖衣,包裹着让人欲罢不能的钩子。你以为是你在玩它,不知不觉,就成了它的俘虏。
他站起身,逃也似地离开那个闷热嘈杂的空间。外面阳光刺眼,他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,才觉得缓过劲来。回头再看那招牌,“亚洲天堂王”几个字在阳光下显得有点滑稽,又有点刺眼。它给的“天堂”,是悬在空中的楼阁,踩上去,不知底下是棉花还是深渊。真正的踏实日子,还得是这晒得人发热的太阳,街坊邻居的招呼声,和家里那盏等着你回家的、暖黄色的灯。
自那以后,老陈看店时,总忍不住瞟向对面。他看到那些熟悉的街坊进进出出,有的兴致勃勃,有的垂头丧气。他不再觉得那招牌唬人,反而觉得它像个无声的警示。他依旧摇着蒲扇,偶尔和来买东西的熟客唠上两句,话题有时会拐到对面。他只是淡淡地说:“那儿啊,热闹是热闹。但啥‘王’不‘王’的,日子嘛,过得心里清爽、脚下踏实,比啥都强。”这话,像是说给别人听,也像是说给自己,还有那个总想往外跑的儿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