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根都吃下去了
整根都吃下去了
老王这人，打年轻起就是个急脾气。干什么事儿都风风火火，讲究一个“快”字。吃饭更是如此，用他老伴儿的话说，那叫“囫囵吞枣，猪八戒吃人参果”。一碗面条，他能叁分钟扒拉完，末了连汤带水，咕咚咕咚灌下去，一抹嘴，事儿就算完了。你问他面条什么味儿？咸淡如何？他八成得愣一下，然后摆摆手：“嗨，吃饱了就行，哪顾得上细品！”
这不，昨天晚饭，老伴儿蒸了一锅新鲜玉米，金灿灿、香喷喷的。端上桌，大家伙儿都慢慢剥着，一粒一粒地啃，感受那股子清甜在嘴里爆开的滋味。老王呢？他瞅了一眼，嫌一粒粒吃太麻烦，耽误他饭后去下棋。只见他拿起一根最壮的，张大嘴，顺着玉米棒子，“咔嚓咔嚓”就是几大口。那架势，跟推土机似的，一排一排的玉米粒瞬间就被刮了个干净，连中间那软和的芯儿都没放过，直接嚼巴嚼巴，喉头一动——整根都咽下去了。
桌上的人都看呆了。小孙子眨巴着眼睛问：“爷爷，玉米芯也能吃吗？”老王一抹嘴，挺得意：“咋不能？嚼碎了，都是纤维，通便！你们那吃法，太磨叽。”老伴儿在边上直叹气：“你呀，一辈子就学不会‘细嚼慢咽’这四个字。好东西到了你嘴里，都糟践了。”
这话，老王当时没往心里去。可到了后半夜，他躺床上，觉得胃里沉甸甸的，像塞了块石头，顶得他翻来覆去睡不着。那股子骄傲劲儿没了，只剩下胀痛和后悔。他忽然想起小时候，家里穷，难得吃个苹果，他连核都舍不得扔，非要咬开，把里面那几粒扁扁的籽也嗑开，尝尝那一点点的、带着苦味的芯。那时候是没得选，现在呢？是有的选，却自己把选择扔了。
这“细嚼慢咽”，听起来是个吃饭的习惯，往深了想，它更像是一种生活的态度。我们这日子啊，现在过得太像老王吃玉米了。什么都追求快：快点吃完、快点看完、快点到达目的地。刷手机，手指一划，几十条信息过去了，真记住啥了？看风景，忙着拍照打卡，眼睛都没好好看过那片湖真正的颜色。跟人说话，心里盘算着下一句，耳朵却没听进去对方这一句。我们是不是也把生活这根“玉米”，连着那些需要时间品味的芯子，一起胡乱吞下去了？
老王的胃，难受了两天才缓过来。自那以后，他吃饭居然真的慢了点。虽然还是比旁人快，但至少，他能尝出米饭的甘甜，能分得清青菜是脆嫩还是老韧了。有一天傍晚，我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小区长椅上，对着天边那抹快消失的晚霞，看了好久。我走过去，他转过头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，说：“你瞧那片云，变得真慢，颜色变得真好看。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呢？”
是啊，有些滋味，有些风景，有些话里的温度，就藏在那需要“细嚼慢咽”的过程里。你囫囵吞下去，得到的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，和可能消化不良的胀痛。而当你肯慢下来，用牙齿，用舌尖，用耐心，去一点点触碰、研磨、体会，那被包裹在深处的、真正的甜头和养分，才会慢慢地、清晰地流淌出来，滋养你的肠胃，也滋养你的日子。
老王的玉米是整根吃下去了，可生活这根更长的“玉米”，我们或许，还能学着别吞得那么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