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公车上被一个接一个
在公车上被一个接一个
车门“嗤”一声打开，一股热浪混着熟悉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涌了上来。我挤在队伍中间，像颗被推着走的棋子，脚还没站稳，后面的人流已经不容分说地把我“送”进了车厢。得，今天又是个“满员”的日子。
车里早就没座了，连中间过道都站满了人。我勉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，手刚抓住头顶的横杆，身体就随着车子启动猛地一晃。这时，站台那边似乎还有人在往上挤，于是，我清晰地感觉到，背后传来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压力——一个，接着一个，新上车的乘客，被后面的人流推着，贴了上来。
起初只是轻微的触碰，紧接着，距离在挤压中彻底消失了。我的后背能感觉到陌生外套的布料纹路，左边胳膊肘和另一只不知是谁的胳膊肘卡在了一起，动弹不得。空气变得稠密，呼吸都好像得从缝隙里挤过去。这种“被一个接一个”填满的感觉，可真谈不上舒服。每个人都想保留一点自己无形的气泡，但在这铁皮盒子里，气泡早就被挤爆了。
我偏过头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发呆。这场景太常见了，对吧？早高峰的公车，就像个移动的沙丁鱼罐头。但今天不知怎么，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：我们这“一个接一个”的，究竟是什么呢？是物理上的身体，还是别的什么更无形的东西？
就拿我前头那位大哥来说吧。他手机贴着耳朵，正用大嗓门谈着一笔几十万的生意，语气斩钉截铁，充满了掌控感。可他的身体呢？却被紧紧压在司机座位的防护栏上，姿态别扭，毫无“掌控”可言。他说话的那个世界，和此刻他身处的这个拥挤世界，仿佛割裂开了。还有斜对面那个学生模样的女孩，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，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课程视频，一脸专注。她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拥挤中抽离，塞进另一个知识的世界里。我们每个人，似乎都在用各自的方式，应对着这避无可避的“亲密接触”。
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“共存感”。有轻微的焦躁，有不耐烦的叹气，也有纯粹的麻木和放空。但与此同时，一种奇特的默契也在无声中建立着：当车子急转弯时，一片倒向西边的人会下意识地互相支撑一下；有人要下车，从中间往外挤时，尽管不情愿，大家还是会尽力收缩身体，让出一条细小的通道。这算不上温情，更像是一种在狭小空间里被迫形成的、朴素的生存规则。
车子又到一站，下去几个，又上来更多。新一轮的“一个接一个”开始了，重心转移，压力重新分布。我被挤得换了个方向，这回面对着的，是一张张疲惫的、相似的、属于清晨的脸。我突然觉得，这摇晃的车厢，像极了一个微缩的什么。我们这些互不相识的人，被生活的节奏和线路裹挟到这里，短暂地、无法选择地紧密相连，彼此承受着重量，也彼此借力保持平衡。然后，在各自的站点，又“一个接一个”地消散到茫茫人海里去。
那个学生妹到站了，她小声说着“借过”，费力地挪向车门。她空出的那个位置，几乎在瞬间就被填平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我望着重新闭合的车门，心想，明天，或许还是这趟车，还是这般拥挤，“一个接一个”的故事又会换上全新的主角，沉默地再次上演。而我，也快该下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