怡春院宜春分院
怡春院宜春分院
老街西头,有块老招牌,风吹日晒的,“怡春院”叁个金字都褪了色。可底下新挂了个小木牌,红底黑字写着“宜春分院”,倒是鲜亮得很。这一老一新搁一块儿,瞧着就有点意思,像老树发了新芽,又像老戏台换了新角儿。
街坊邻居们路过,总忍不住抬头瞅两眼。李大爷摇着蒲扇,跟修鞋的王师傅嘀咕:“这怡春院,打我爷爷那辈儿就在了吧?早年间可是个热闹地儿,听曲喝茶的。这‘分院’是咋回事?开分号啦?”王师傅手里锥子不停,头也不抬:“老黄历喽。里头早不是从前光景,听说现在是个茶艺馆,年轻人弄的。”
推门进去,那股子老木头混合着旧书的味儿先扑过来。格局没大变,高高的梁,老旧的戏台子还在,只是上头摆的不是锣鼓,是几盆绿油油的文竹。原先散座的方桌,换成了原木长案,叁叁两两的年轻人对着电脑,或者捧着本书。有个姑娘,就坐在靠窗的老位置,桌上摊着图纸,画几笔,抿一口茶,望着天井里那棵老槐树发呆。
掌柜的是个叁十来岁的男人,大家都叫他陈哥。他正蹲在柜台后头,摆弄一套新到的紫砂壶。“这地方啊,”他一边用软布擦着壶身,一边跟熟客聊天,“我爷爷年轻时在这儿听过评弹。我接手时,就想着,不能让它真成了博物馆,也不能改得亲爹都不认识。”他的想法很简单,就是给这老地方“续口气”,让它活成现在人需要的样子。
这“续口气”,就是他的核心经营理念。不是大拆大建,而是顺着老宅子的脾气来。墙角摆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铁皮暖壶、老收音机,墙上挂的不是名贵字画,而是征集来的老街老照片。戏台子空着可惜,周末就请人来,不唱戏,说说脱口秀,或者放场老电影。来的客人,图的就是这份“旧”,却又不是沉闷的旧,是一种带着呼吸、带着温度的旧。
变化是悄无声息发生的。以前的老主顾,偶尔也有回来的。张奶奶快八十了,被孙女搀着进来,眯着眼看了半天,颤巍巍指着戏台:“我十六岁那年,就在那台子下头,第一次听周璇的歌。”她没说要听歌,就点了杯最简单的绿茶,坐了一下午。走的时候,对陈哥说:“这味儿,还有一点,没散尽。”陈哥觉得,这是最高的夸奖。
当然也有不理解的。有人说这不伦不类,喝茶就喝茶,搞什么老物件展览。陈哥听了只是笑笑。他心里有杆秤:所谓的“传承”,不是把老东西供起来,而是得让它参与到现在的生活里。老房子的木头窗格,滤过的阳光特别柔和;老戏台的拢音效果,放起电影来声儿都带着磁性。这本身就是资源,是财富。
傍晚时分,夕阳斜斜地照进来,把“怡春院”的老招牌和“宜春分院”的新木牌一同拉出长长的影子,投在青石板上。里头亮起暖黄的灯,人渐渐多了些,有低语声,有翻书声,有茶杯轻碰的脆响。这声音,和老宅子本身的寂静混在一起,竟出奇地和谐。
老街就像一条河,一直在流。有的东西被冲走了,有的东西沉淀下来。这个挂着新旧两块牌子的地方,或许就像河中间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,水流过它,速度好像慢了些,还激起一点小小的、好看的浪花。它没想挡住什么,只是静静地待在那儿,告诉你,水流的方向,也可以不那么着急。